春天悄聲無息地溜走了。在任何人都無所察覺的夜晚裡,幾場驟雨帶走了專屬于這個季節的鮮豔。滿地的落英呈現着曾經的缤紛,天氣變得忽好忽壞,電閃雷鳴裡隐約能聽見初夏的号角。
私人病房裡外圍滿了人,但是每個人的腳步聲和交談聲都是輕輕的。
方俪沒有什麼光彩的眼睛靜靜地落在為她擦拭手臂的毛巾上,像一隻已經因為停留人間過久而失去期待的老龜。
祝希靠在病房門口,遠遠地望着她,沒什麼表情。
祝勐擠過七大姑八大姨,從一堆花束果籃裡抽身,拍了拍她的肩頭。
“今天沒課?”
“媽媽讓我來的。”
“這樣。”他推了推眼鏡,“爸爸最近好忙,都沒時間打電話給你。一切都還好吧?學業壓力大不大?”
祝希沒答,因為倪霏出來了。
祝勐臉色有些尴尬。母女二人仍在冷戰,他在妻子面前表示過自己會和她統一戰線,此時卻對祝希噓寒問暖,頗有種“叛徒”被抓了個正着的心虛。
“這麼大雨,你怎麼回學校?”
倪霏的語氣冷冷的,話語間透着不耐煩。
祝希覺得這人真是喜歡沒事找事,她要她來她就來了,要她不要亂講話她也乖乖地站在門外了,怎麼還是不滿意?
倪霏明知道她是絕對不會像其他親戚一樣,由衷地為方俪掉一滴眼淚的,又何必總是找她不痛快。
祝希撇撇嘴,“我男朋友在樓下。”
祝勐聞言皺了下眉,倪霏問她:“之前那個?”
“嗯。”
“他送你來的?”
“對。現在在樓下等。”
倪霏點點頭,忽略丈夫的欲言又止,“那你走吧。”
祝希得了赦令,跑得比鬼還快。
祝勐着急道:“她又談戀愛了?你怎麼沒和我說?”
倪霏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又不是第一次了,你還沒免疫麼。從小你就管不住她,難道還指望長大了能綁住她?”
雨像天塌下來一般地下,黑色奧迪隐匿在灰色的天際下,雨刮器從左邊搖到右邊,像是在招手。
祝希撐着傘闖進來,賀昶吓了一跳。
“怎麼沒讓我下來接?”
“你還想讓兩個人都淋濕啊?”
他摁滅了手機,屏幕暗下去的前一秒停留在聊天界面。
“還好嗎?”
“不好,估計日子也差不多了。”
“我是說你還好嗎?”
車内的空調有點冷,祝希裹緊了披肩,賀昶見狀調高了溫度,把出風口打了上去。
她歪着腦袋看醫院門口奔波的路人,淡淡道:“不知道,沒空想這些。”
這周就是開幕式了,祝希雖然不是奔着拿獎去的,但是也不希望自己空手而歸。人脈經驗資曆她起碼收獲一個,她為了這個比賽消耗了許多時間和心血,不可能為了不重要的人和事浪費自己緊迫的時間和腦容量。
賀昶見她神色如常,頂多有點不耐煩,便沒再說話。
雨太大了,他下意識把車開回公寓,忘記了祝希出門之前說的要回一趟學校。
從高架橋上拐錯了祝希才驚覺,雖然是同一個方向,但是從另一邊走離他們學院的大門近一點,可以避免從校門口淌水而過。
“哎呀。”賀昶才想起來,想找位置掉頭。
祝希看着後面緊緊相連的成列車輛,估計得開出很遠才有機會了。她故意道:“居然忘記我說的話,回去我要罰你。”
“嗯。可以。”賀昶沒有抗拒,“罰我什麼。”
“罰你……讓我坐臉。”
前面的車突然摁了下喇叭。
賀昶皺了下眉,問:“什麼?”
“你沒聽清?”
“我是不敢相信。”他笑,“這哪裡是懲罰。”
這明擺着是獎勵。
祝希見他眉眼間浮現的那點竊喜,不由感慨:“明明一個多月以前還是親一下就會臉紅的處男,怎麼現在連這種玩笑都能處之泰然了?”“
紅燈,賀昶拎起她的手親了一口。
“祝希老師調/教得好。”
她彎彎眼,很受用這樣的谄媚。
她回宿舍拿了東西,就讓賀昶把他送回家。
賀昶看着後座用箱子裝起來的、疊放整齊的樣衣,盡管祝希之前已經解釋過并且也哄過他了,但是他還是想努力争取一下:“真的不能讓我試穿嗎?”
“尺寸不合适,你穿上去肌肉會直接把衣服撐爆。”
祝希在回模特的信息,這些人都是她托關系、燒錢才請回來的,她晚點要去和他們彙合彩排。
不過說到這,她伸手摸了摸賀昶的上臂。
天氣熱了,他開始穿短袖了,以前倒沒怎麼注意,現在才發現他身材好得很。
多一分則溢,少一分則寡,就這樣剛剛好。
她愛不釋手。
殊不知這一點撩撥會在當事人身體裡放下怎樣的大火,祝希拍拍屁股走人,臨走前還火上澆油地親了他一口。
賀昶還沒回過神來,就感覺到自己的唇瓣被她用舌頭舔了一下。
“拜拜。”
“……”他解開安全帶下車,對她這樣撩完就跑的行徑十分光火,但是又拿她沒辦法。祝希見他下車,眨了眨眼。四目相對,賀昶硬着頭皮說,“我幫你搬上去吧。”
送完祝希,賀昶下午回去上班。
其實這個人生分叉口,他還沒想好該怎麼走。但是他是那種什麼機會走到眼前就抓住什麼的人,盡管迷茫,但是也不會讓自己閑着。
即便最後公司沒有給他留下來的名額,他也能賺點從業經驗和實習經曆。
除了辛苦,橫豎不虧。
賀昶也很清楚該公司會接受他這個實習生的原因,去年年底他們和香港那邊的公司達成了業務合作,新項目需要大量的人手,尤其強調英語水平。幹的活技術含量不算很高,招聘專業人才的成本太高,剛畢業的應屆生或是沒畢業的實習生價格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