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殺了我母親。”

謝清染臨死之際，并不拐彎抹角。

“什麼！你不會接受不了自己快要死了，幹一些瘋事還不夠，現在還說瘋話？”

裴芊芊對池榮的了解總比對一個外人謝清染要多，自然是不信這番話。

謝清染臉上并無半分玩笑之色，裴芊芊啞然，又不知道該如何問下去了。

其實仔細想想，謝清染的母親确實和池榮有點關系的。

謝璇，謝清染的母親，曾經是池家名下娛樂公司的力捧的花旦，二十七歲便拿下了影後，成為國内影視圈最年輕的影後，實至名歸。

這位年輕的影後容貌秾麗，清雅可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百花簇擁的那最惹眼的一朵白玫瑰。

隻是謝璇選擇在事業最鼎盛的時刻退出影視圈，這時衆人才知道影後早已隐婚，孩子也早已出生。

謝璇在影視圈内和粉絲群中的形象近乎潔白無瑕，鮮有污點，粉絲團也是高素質的。

大部分粉絲們也理解女神，獻上了真心祝福。

就在謝璇退圈一周後，南城江邊發現了一具女屍，在江河裡漂浮了起碼一周，撈上來軀體早已被江河中的魚蝦啃食殘破，露出累累白骨。

經過DNA鑒定，這具屍體屬于一周前宣布退圈的謝璇。

旗下的當紅女星在撈金最盛的時刻選擇出世，隐退人間，作為老闆的池榮不高興也是應該的。

她想起了表哥池燼。

如果池榮真的殺了謝清染母親，難道是因為知道池燼是自己殺母仇人的親侄兒，所以選擇了分手？

病房間還算和諧的安靜在池榮出現後，漫上幾分道不明的死寂涼意。

池榮今年不到四十歲，發量茂密，戴着眼鏡，和藹可親，對裴芊芊露出長輩般關心的笑容。

像是學校裡關愛學生，平易近人的那類中年男老師，輕而易舉收獲了單純年紀下學生的信任與愛戴。

裴芊芊呆愣地盯着池榮一張一合的嘴，好像在說什麼東西，可她好像聽不見了一樣出神。

因為她想起了謝清染在池燼靈堂前扣下扳機，那枚子彈——

那時狂風驟起，風沙石子弄疼了他們所有人的眼睛，視線不清。

渾濁風沙中，謝清染形銷骨立的身軀倒地，暈倒過去了。

有人說是池燼在天之靈大怒，不讓謝清染傷害他的親叔叔。

現在一看，池榮是毫發無傷的。

興許真是池燼救了這位親叔叔。

裴芊芊看着池榮和藹的笑容，搖搖頭抛掉謝清染說的什麼殺母仇人。

池榮叔叔好歹從小看着她長大，對她一個隔了一重山關系的小輩都很好，不至于有謝清染說得那麼壞。

何況謝清染現在真的有點瘋癫了。

——在靈堂前開槍想殺了前男友的親叔叔，快死了也不打算求生。

一個瘋子的話誰會信？

裴芊芊先走一步。

池榮注意到謝清染在他進來後，視線一直落在自己的右腳邊，不知在看些什麼不存在的東西。

怕是真的瘋了。

“我不知道你和燼兒分手後，我怎麼惹到你了？”

池榮露出微笑，想起侄兒曾經将這位小男友保護得非常好，領人回池家前一天，特意召開一個家庭會議。

告訴甚至是警告他們這些做長輩的，不要戴有色眼鏡。

因為謝清染家庭條件不好，身份遠不及池家，相差十萬八千裡。

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和謝清染有過瓜葛，但他對謝清染确實抱有惋惜。

因為謝璇曾經是他公司最火的明星，卻不想最後香消玉殒，丈夫接受不了事實，跟着去了，留下謝清染孤兒一個。

池榮感歎命運不公，還救濟過謝清染，甚至成立孤兒慈善基金會，幫助類似謝清染父母雙亡的孤兒。

“你殺了她。”

池榮聽見謝清染冷靜着這麼說。

“我殺了她？”

池榮不知所雲地跟着重複一遍。

溫和的笑意浮現在鏡片後，池榮坐在病床邊上，語重心長。

“我知道親眼看着池燼在你面前死去，短時間内又知道自己患了難以治好的重病，這對你打擊很大。”

他像個長輩一樣拍拍蓋在謝清染身上的被子：“能幫的我盡量幫，你好好休息。”

池榮起身離開。

左右雙腳一步一次向前邁着。

右腳的步子要比左腳重，也要比左腳緩。

早些年，池榮經曆過車禍，被車壓過右腳，右腳微跛有殘疾。

謝清染在剛才未置一詞，此刻凝視着他離去的背影。

池榮像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他的右腳極緩地打了個轉彎，轉過臉和善地笑笑：“還有什麼事可以直說，這是池家自己的醫院。”

謝清染仍一詞不發，在池榮的注視中，平淡如水的視線瞥向了窗外随風飄灑的雨絲。

在他的視線中，一個臉色蒼白的女童正趴在下着雨的窗戶外，對他害羞的笑着。

半小時前就趴在那裡了。

池榮感覺到哪裡奇怪，順着謝清染的視線朝窗外望去，并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隻有池燼葬禮這天下起的紛紛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