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上并不都是白的跟瓷片一樣的雲,打遠處望去倒覺得有些霞彩是流光的紫色,夏夫人倒是很喜歡這種很難以在市面上做出來的顔色,像是可望不可及的那般,夏夫人是乘着轎攆過了陳國宮殿大門的,一步一步給擡進來的,剛剛路過周圍的兩側都立着陳國的百姓,那些人都跪着,但是你就是能感覺到他們好奇且不屑的眼神。
陳國并不算是大,甚至可以說是極其貧瘠的,當初夏夫人就覺得陳國路遠且國貧,但是陳國大司馬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兒郎,他幾乎憑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成為了陳國的依托。夏夫人坐在轎攆上打量着這年久失修的宮殿,她蹙着眉頭想着很久之前征憂國的樣子,她出身富庶的國,卻流落到此處,被人指指點點,雖能成為一代妃子,但也是被人戳着脊梁骨罵的。
到了宮殿之後幾乎空的讓人覺得這個是一座空城,夏夫人坐在轎攆之上輕輕的掀開簾子往外探去,這城裡寂靜的就像是冬夜萬雪覆蓋鴉雀無聲一般,她宮裡宮外常來常往,也沒見過如此安靜的時刻。
她本能的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便擺擺手示意轎夫停了下來,前來接引的大太監看見夏夫人停下不走了便急忙上前攔着夏夫人的轎攆:“若是夫人身體不适便側殿休息一下吧?”
夏夫人微微擡起眸子,她是雍容慣了,舉手擡足之間都帶着十足的壓迫感:“你什麼意思?就你這個狗奴才也配攔我?”
對面接引的大太監依舊默不作聲,周圍也如死寂一般沒個聲響。
突然之間夏夫人微微擡起下巴,她依舊趾高氣昂慣了,她拽着大太監的衣領大太監被他拽的往前傾倒,夏夫人惡狠狠的罵他:“我知道了,你是王後的人對嗎?”
大太監是一直跟着陳文王的老人,夏夫人對他自然是臉熟的,夏夫人翻了一個白眼,大太監便朝着夏夫人作揖:“夏夫人今日本是您的冊封禮,但是陛下想在冊封之前在側殿見您一下。”
夏夫人摸了摸自己的發髻,尋常時候陳文王也常會在偏殿見她,與她纏綿一下,夏夫人氣得又翻了一個白眼,這個陳文王就沒個正經,她又剜了大太監一眼:“若是你敢诓騙我,我要剜你的眼睛,割你的鼻子,把你做成人彘。”
大太監趕緊跪下說:“奴才不敢,給我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诓騙您的。”
“帶路。”夏夫人覺得胸悶極了,她甕聲甕氣的說。
偏殿側邊挂滿了紅絲綢,那潤紅軟香一般缭亂的擺放在那處,夏夫人挑起輕薄的紅紗,她緩緩地走進偏殿之内,隻見陳文王背對着她立在她的正對面,她隻覺得一直哄着她像隻哈巴狗的陳文王,周身冷冽,突然之間陳文王轉過身扇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幾乎使了最大的力氣,令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天都是轉的,幾乎看不清陳文王的樣子。
涓朱看見夏夫人倒在地上便笑着走了出來,他帶着白色的鬥笠穿着雲紗做的衣服,一身朗朗,他沖着夏夫人翻了一個白眼:“好久不見呀夏夫人,還記得我麼?”
夏夫人一開始并沒有認出來是誰,涓朱取下鬥笠露出他和涓白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隻是上面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夏夫人這才想起來是被她劃傷的涓朱:“是你?”
“你不是瘋掉了麼?”夏夫人知道涓白把涓朱養在了柴房裡,但看着涓朱像是瘋了的樣子,便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沒有說什麼。
涓朱笑了笑,學着傻子的語氣,又突然變了回來:“裝的,夏夫人我裝的像不像?是不是瞞過了您這樣精明的人?”
夏夫人瞥了他一眼,她因為憤怒而微微翻紅的眼尾看起來真是我見猶憐極了。
陳文王見到這樣的夏夫人,他閉上了眼睛,笑容都凝住了,他對着涓朱說:“涓朱,你把你看到的都說出來。”
涓朱看着自己眼前微微一愣的夏夫人,他從來沒有如此的開懷過,他恨極了,他恨夏夫人、恨夏侯溪、恨涓白,他恨得幾乎想要吃他們的肉,他立刻便指着夏夫人大聲的說:“夏夫人是趙國的細作,自多年以來她一直和趙國的信使有着來往。”
陳文王緩緩擡起頭,露出了鷹一般的目光,他朝着夏夫人那處走了幾步:“多年以來?仔細講講。”
夏夫人本就知道眼前的陳文王不是一個好人,但真的當他換了一副面孔站在他的面前的時候,她真的覺得渾身一顫,涓朱輕蔑地笑着,帶着些許谄媚的對陳文王說:“夏夫人本是征憂國嫡長公主自幼便結識趙國趙世安,趙世安去了嫡長公主那裡當奴隸,誰人不知道夏夫人對這個質子出身的奴隸青眼相加,讓他讀書寫字,更有傳聞公主出嫁之日大赦天下,便是為了放他歸家。”
夏夫人握緊了拳頭,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害怕聽到這樣的話,愛一個不愛她的人本就很難堪了,又當這旁人面前說出她的心事,她真的覺得難堪至極。
“這些年來趙王每次都會派信使朝着夏侯府邸送信件,幾乎年年月月都會有人過來,前些日子我的胞弟涓白便為她取過信,被我撞見了。”涓朱他看着夏夫人他惡狠狠的說着。
陳文王大腹便便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個蹴鞠,陳文王捏着夏夫人的下巴,夏夫人一偏給躲開了,陳文王不耐的說着:“那個趙王的确是個俊朗且有勇有謀的人物,他把那些楚國商國打的都要投降了,而我這個小小的陳國幸虧狹小又貧瘠,不入趙王的眼眸。但是偏偏你這個陳國王養在外面的賤妾被人看上了。”
夏夫人突然想要看看趙王金戈鐵馬身披麒麟甲的樣子,或者是在琵琶秋色下他黃昏側飲馬的身影。
但好像她已經許久許久都沒有見過他了。
陳文王見到夏夫人并未把他的話放在心裡的樣子,他便覺得很是不快,他使勁的捏着夏夫人的臉頰:“你說我要不要把你送到趙國?若是如此,他年少是征憂國的質子奴隸,而如今你也可以成為賤妾随妻,誰人不說一句佳話?”
夏夫人的眸子如春水裡泛泛鴛鴦,帶着特有的南方的柔情脈脈,看的人幾乎都酥了。
“我沒有,我自問堂堂正正,我杳臨此生唯一的錯事便是另許他人,其餘的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夏夫人大聲的朝着陳文王說着。
陳文王在夏夫人面前是自卑的,但自卑的同時又希望夏夫人完全的臣服于他,他又扇了夏夫人一巴掌:“你巴不得去到趙國是麼?你這張臉每每孤見到便會覺得欣喜若狂,這是一張怎麼樣的皮囊,竟然會勾的人戀戀難忘。”
“可孤怎麼會讓你帶着孤的孩子去趙國呢?”
夏夫人的白的跟瓷器一般的臉上有了紅紅的巴掌印,夏夫人擡起眸子狠狠地盯着陳文王:“别碰我,你令我覺得惡心。”
涓朱高聲說了一句:“陛下,其實夏夫人并未懷孕,她是假孕。”
夏夫人征征的看了涓朱一眼。
她随即便說道:“你個賤人在胡說什麼?我自然是不想要這個孩子的,但是我從未騙過人,他在我的肚子裡,就是在我的肚子裡,若是不在,我根本連提都不會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