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穿白袍的女子攔住馬車,跪在路中間。頭上沒有佩戴任何首飾,隻留一支銀簪。全身幹幹淨淨,很是少見。
“外頭怎麼回事?”程朗蹙眉發問!并未下馬車!
車夫掀開簾子說道:“公子,前面有個女子跪在路上!說是要為她的夫君鳴冤!”
程朗這才探出個腦袋,看清外面情形!沉聲道:“少柏,去把人領到跟前來!”
少柏不知公子的意思,不敢多問匆匆下去!
程朗在馬車上自言自語道:“有意思,臨走還有禮送上門來,看來這趟麗水沒白來!”
沒多會,少柏和婦人來到馬車外!
“大人,請救救臣婦的官人。他是冤枉的!”婦人又“啪”的一下跪在地上申冤。
程朗也不急,過了一會才說道:“你知我是誰?”
婦人低頭回話:“不知!”
程朗又問:“那你怎就知道我能救你夫君?”
婦人急切的說:“我在縣城裡見到大人四處打聽麗水,甚至是交州的大小事情。便知道大人定是朝廷派來的新任交州禦史監察使!所以臣婦才敢攔車鳴冤!”
程朗有些佩服此女的膽量,說道:“我敬佩你的膽識,但我并不是新任禦史監察。不過我是長安來的,既有冤屈,你便說來聽聽吧!”
程朗掀起窗簾,見外面的婦人還跪在地上,又接着說道:“你先起來說話!有什麼冤屈你仔細說來。我能不能幫上忙,得聽過才知道!”
随後那女子才站起來。
程朗仔細打量,她身穿白衣,面容姣如白月。言語得體,像是大家閨秀。
女子聽完臉上見喜色,連忙磕了一個頭:“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臣婦母家姓錢,我夫君名喚,謝言甯,交州新鄉人。原先是交州禦史台監察使。”
“半年前被交州牧張正良誣告他貪污赈災錢糧下獄。妾身在交州投告無門,便才出此下策。萬望大人救救我家官人!”
程朗聽了個大概,沉聲說:“即是誣告,你大可去揚州申冤。你跑來見我有何用!難道其中還另有隐情?”
女子面露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他們怕我告到揚州,便在州縣攔我,不讓我去其他大州。我也是被逼無奈。”
婦人看了眼四周,歎口氣繼續說道:“他兩年前剛上任不久便發現交州賦稅沉重,便寫信回京,如實禀告禦史台。交州本就山多田少,水多而雜亂。每逢夏日多發水災,田地連年受損,再加上苛捐賦稅,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我夫君為人正直,一心為民。雖是禦史監察,但卻沒有實權。三年前中的進士,初入官場不懂逢迎應和,為人處世處處小心翼翼,才得來這個吃力不讨好的官職。”
“作為監察使,監察交州百官本是他的職責所在。兩年下來得罪不少人。也查出交州大小官員貪污受賄不計其數。”
“夫君如實寫信告知禦史台,卻不料,他每次遞出的信件,前腳剛遞出,後腳便到交州牧的手中。那張正良幾次拉攏,夫君都謝絕了。”
婦人深吸一口氣,暗暗說道:“夫君他兩年寫的信都不曾得到禦史台的回應,百姓的疾苦也得不到改善。所以打算隻身趕赴長安。卻不料被張正良扣下。并以貪沒赈災款的罪名将他關押下獄。明明貪污的是他張正良。他卻倒打一耙!”
女子說道最後,罵出聲!講到張正良時,憤恨的咬牙切齒。
程朗正聽得出神,在考慮要不要接手管此事!
“交州牧可是二品官,此事關系重大!若無重要證據,是救不出你夫君的!”程朗一臉無可奈何,他也不是官啊。哪裡管得了這麼大的事情!
女子不死心,看着程朗的眼睛道:“大人,你要打聽的事情!我知道!”
程朗這才來了興趣,緊緊盯着眼前的女子,說道:“哦,你快說來!”
“我有一個條件,你答應了我便與你說!”
程朗平淡的說:“我知道。你想要救自己的夫君!但這是交州地界!就算我幫你救出來,你們能逃到哪去?更何況我也不會冒這個風險!”
“不,不是救他。是幫我夫君把一份名單呈遞禦前!”
女子眼中多了份堅毅和淡然!似乎已經看淡生死!
“好,我答應你!”他正視女子。
“多謝大人!”
隻見女子把頭上的銀簪摘下來。輕柔的長發散落一旁。她臉上洋溢着欣慰的笑意。像夏日的驕陽,燦爛奪目。
“大人請保管好,銀簪上有機關,輕輕撥弄這塊玉石,就能發現裡面的奧秘。名單就在裡面!”
她說着在程朗面前撥弄一下,銀簪果真一分為二。裡面竟然是空心的。一張卷起的字條,正插在裡面!
程朗收起眼中的驚訝,轉而問道:“是什麼名單?”
女子臉色微變,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蹙眉道:
“知道為什麼你在城中找不出答案嗎?因為在這交州地界,隻有他想讓外界知道的消息。他不讓的,外界連風聲都聽不到。這就是張正良,他就是交州的天!”
接着女子看向不遠處的城門,怅然若失道:
“你打聽的楓林閣,我知道。廣安督城就有他們的據點。是我夫君探查到的!他還抽查到一份名單,是交州甚至是朝中與楓林閣有聯系的官員名單。”
她又轉頭叮咛道:“交州貪污受賄的官員名單,買賣官爵的人名單,還有私自與外邦交易的官員都在銀簪裡!”
“大人可要保管好!千萬不可弄丢了!一定要呈到禦前啊!”
随即,她把銀簪塞到程朗手中!
程朗感覺手中沉甸甸的!沒想到這女子竟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自己!
他眼神複雜的,沖女子點點頭:“嗯!我會的,我一定會保管好的!”
他緊接着堅定的看向女子,說道:“我可以幫你救出你夫君。并送你們離開交州!”
女子反而看着地面的塵土,失笑一聲。加上她散落的頭發。樣子似是瘋魔一般,她笑道:
“若是公子半月前對我說這話,我會很高興!但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騙了你!我夫君半月之前,已經被處死了!哈哈哈!”
一行清淚劃過她的臉頰,她不想讓人看見自己落魄的樣子。轉身過去,擦掉眼淚!
聽到她這樣說,程朗感覺心口像被堵住了一樣難受!
此時,遠處突然射來一支箭羽,正中女子心口。女子連連後退,最後身子撞在馬車一旁。她用手強撐着,才沒有倒下去。
女子拼着最後一絲力氣轉過頭。驚恐的看着車窗的程朗,口吐鮮血的說道:
“保管好名單!快走!他們追來了!”
程朗怒視前方,四周竄出十幾個黑衣人!
黑衣人尾随女子至此,就為了拿到她手中的名單!
程朗用手托着女子,把她從外面,拉進窗内!
拖拽扯到傷口,女子痛苦的哭喊,表情猙獰。一度要昏死過去!
“少柏,照顧好她!”小心點把她交給少柏。又即刻探頭出窗外。
黑衣人斜視着看向他道:“把人交出來!”
有兩人正提刀向他砍來。程朗左手一揮,袖劍中正二人眉心。一一倒下。
見對方人太多了。随即大喊道:
“快走!”
“駕!”
車夫哪見過這種陣仗,得到命令後趕緊駕車逃離!
好在雇的馬車有兩匹快馬,矯健有力跑的飛快。
半晌功夫,便甩開黑衣人!
“公子,她怕是不行了!”少柏擰着臉,一臉惋惜。
程朗才看到,利箭刺穿她的胸膛。染紅整個馬車箱!
女子瞳孔發散,帶着血絲,迷離的看着程朗,焦急的吐字道:
“大人,信上的...
内容...
你千萬别看。
恐..
遭來殺身之禍!
一定要交到聖上手中!
一定要...
交到聖上手中啊!”
她斷斷續續的,說的異常艱難。鮮血不斷随着她的話語流湧而出。
程朗這一路遭到的劫殺還少嗎?但他還是忍住沖動,沒有第一時間查看銀簪中的紙條!
扯出手帕,顫抖着雙手,不斷擦拭她嘴角的鮮血!
女子小臉煞白,還想說話時,卻發不出聲音。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眼睛一直盯着程朗右手的銀簪。
那是她和夫君的定情信物... ...
好在她已經完成夫君的囑托,最終閉上雙眼,夢裡相見了!
最後女子死在程朗懷中。
程朗甩開黑衣人後,在郊外尋了一處山谷。把他葬在一棵桃花樹下。
隻見墓碑上寫着:謝夫人之墓。
他看着墓碑愣神:
那麼堅毅的女子,卻沒能落下個好結局。來年春天,這棵桃樹花開正好。滿樹桃花時,她一定會很開心!
“公子,我們啟程吧!”少柏在一旁小聲提醒!
“嗯,走吧!”
他想即刻回京,越快越好。之後,跟車夫買下兩匹馬。
就這樣一邊騎馬,一邊躲避黑衣人追殺。跑死三匹馬,從交州到揚州。用了五日才趕到蘇杭。
在碼頭打聽到有直達京城的船隻。便登上去了!
正是林家的船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