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聲漸大，公園的路燈逐個照亮，落在地面映出幾個碩亮的大窟窿。蟲兒噗嗤噗嗤揮着翅膀，帶着絲絲銀光躍過眼前。

木下昇感受不到風，隻看到餘光飄起的白繃帶，他側過臉，靜靜看着太宰治，像是要把他的模樣都刻進眼裡般，看了許久。

突然，他站起來，長籲一口氣，“哥，我……”

太宰治接住他的話，也跟着起來，“要走了？”

木下昇低頭，紅眸裡的慌張倏而零零落落地露出水面。在天道面前他無所畏懼，但在親近人的面前，他的緊張總是伴随遲疑從心髒蔓延骨髓裡，連帶着手心都跟着發冷。

“你不是都做好一切準備了嗎？那盡管去做就行。”

平靜的嗓音彙進鼓膜，木下昇蓦然擡起頭，一雙手就出現在面前。他似乎是想來彈額頭，所以手指在眉眼處晃了晃，又接着收回。

“你可以做到。”

平白直抒的句子被輕描淡寫地說出來，木下昇笑了笑，緊繃的眉眼逐漸放軟，成年的硬朗輪廓忽而融化得還似幼時那般柔軟，一雙如水晶般的紅眸裡滿是明亮。

“我知道，哥。”

木下昇轉過身，已經一米八的他早已能平視太宰治的目光，現在肩寬腿長的，像棵筆直的白柳，挺拔沉穩。清冷的面部輪廓間，唯有鋒利的眉眼被藏在黑發下。

太宰治從他小時候進入黑手黨穿着黑色小西服的時候，不，或許說是一開始見面的時候就感覺出來了。

木下昇不适合魚龍混雜的黑手黨，他應該穿着西服站在輝煌的燈光頂下與衆人侃侃而談，又或者說，他更适合穿着軍裝，英姿飒爽地立于軍隊的最前方。

太宰治眸光微閃，雙手插進兜，鸢色的眼睛裡難得流露出幾分動容。他擡起頭，聲音卻有些冷，“記得早點回來，如果下次見面還是這個鬼樣子，你就不要認我這個哥了。”

木下昇怔了怔，突然笑得很開懷，“我知道了，哥。”

他慢慢上前，空中徒然出現一道黑色的物質，木下昇就這樣站在旁邊，朝太宰治揮手，“那我走了。”

見狀，太宰治不耐煩地擺手，目送着他走進去。

黑色的物質快速消失，沒有留下一點東西。太宰治合上眼，說不上來心裡什麼感受，隻覺得有一點點悶。

身後突然傳來聲響，太宰治回頭望去，發現中島敦出現在草叢裡，他頂着滿頭的草鑽出來，卻又被另一邊的同樣鑽出來的芥川龍之介扭打在一起。

看得太宰治滿臉冒号，“你們怎麼在這裡？”

中島敦一個翻身，逃脫出來，“江戶川桑讓我來這接你。”

芥川龍之介不敢在太宰治面前太放肆，隻敢露出一個頭，“我路過。”

太宰治無語地偏過臉，擡腳過來，本想就這樣走掉，卻看到中島敦徒然往他身後張望，“太宰先生剛剛是在跟别人說話嗎？怎麼沒看到人？”

腳步就這麼頓住，他輕勾唇角，“他啊，已經走了，畢竟他要回家了。”

中島敦沒聽懂這話裡的意思，他隻是盯着太宰治的臉忽然笑了笑，“太宰先生是來送别的嗎？感覺太宰先生的心情還不錯。”

太宰治冷哼，“好個屁，把自己弄成那個鬼樣子，我心情能好就怪了。”

沒想成，中島敦絲毫沒有被影響，反而笑得更燦爛了，“但是太宰先生看起來心情真的很好，那應該是個跟你很親近的人吧？我還從沒見過呢。”

“瞎說。”另一旁的芥川龍之介打斷了他，“我在太宰先生這麼多年，除了以前的小弟弟，我還從沒見過與太宰先生親近的人。”

太宰治抖了抖身體，一臉嫌棄道:“咦～快别說了，你們要争的話就在這争吧，我就先走了。”

說完，他不顧身後兩人的争執擡腳就走，生怕後面有什麼東西追着他跑。

慌亂逃離的身影被兩人緊緊跟随，方才還有些熱鬧的公園頓時安靜下來，隻留下幾隻鳥兒在暗處鳴叫。

穿梭在宇宙裡的木下昇還在尋找，機器人的核心逐漸亮起光芒，像是感應到什麼，木下昇一下握住面前淡淡的白點。像是要身後的光點退散一般，它的光芒極淡，在衆多的白點中十分不起眼。如果不是機器人感應到，木下昇或許還發現不了它。

白點落入掌心的那一刻，木下昇眼前蓦然發亮，等再次睜眼，眼前的景象已經變換。

那是一片堪稱為廢墟的宇宙，漆黑的虛無裡已然沒有了代表着生命的星球。四處荒蕪，沒有任何發光星球的存在，隻有一個紅到發暗的巨大圓形體出現在中間。

木下昇順着那個方向走進，這才看清巨大圓形的真正原型。

那竟是無數蟲族彙集的地方。

而它們的底下就是被毀成無數碎片的星球——那便是木下昇的國家，是木下昇的親人居住的地方，是木下昇的出生地。

木下昇瞳孔顫抖，明明沒有了知覺，卻還是能感受到來自靈魂的哭泣。他慢慢走進，強迫着自己在這片廢墟中遊走，将眼前的景象全都記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