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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屠準情緒就穩定下來,裴空青的傷勢也不需要住院治療,兩人離開醫院,直接去了殡儀館。
花朝縣山多水多,盛夏入夜就變清涼,殡儀館遠離城中心,一條粗狂的山路越走越窄,越走越偏,漸漸連燈也沒有,兩側都是漆黑陰冷的樹林。
小縣城的殡儀館沒有燈火通明的熱鬧場面,烏鴉叫喪,哀樂不斷,倒有些陰森恐怖。
窦豆在替裴空青守靈,一起的還有俱樂部的幾個年輕人,有人打盹,有人圍桌打牌,室内氛圍還挺……愉悅?
但裴空青出現在門口的刹那,氣氛就立刻靜下來。
“咳、裴哥來了啊!”窦豆趕緊起身,推搡着身邊的年輕人把撲克牌收起來。
“收了做什麼?繼續——”裴空青摸出煙盒扔桌上,回頭看了眼白菊簇擁下的黑白照片,勾唇笑了笑,“奶奶身邊多少年沒那麼熱鬧過了。”
聞聲,屠準心情再次悲恸起來,但她不敢走到棺材邊看,隻能跪到蒲團上,低頭默哀,身後洗牌聲音窸窸窣窣繼續着,但交談聲明顯壓抑許多,也有人小心翼翼地說話。
“警察那邊怎麼說?”
“那殺人犯能判死刑嗎?”
“聽說是有精神疾病啊?”
“這是個什麼事兒啊,真見鬼。”
……
聲音斷斷續續,最後有人問:“裴哥,那……嫂子啊?”
“嗯。”裴空青淡淡地應了,打火機噌噌滑動,他點了煙咬嘴裡,散漫又含糊地介紹,“屠準,非著名編劇。”
背後一陣笑聲,同時撲克砸桌,在一聲激動的“王炸”下,那群年輕人七嘴八舌起來:
“那咱是不是非著名賽車手?”
“哈哈哈,是非正式賽車手吧!”
“我覺得是非常規賽車手!”
……
窦豆拿着一瓶礦泉水走到屠準身邊,彎下腰:“嫂子,節哀。我叫窦豆,你别介意,兄弟們都是沒文化的糙漢子。”
屠準接過礦泉水,仰頭看他,擠出笑:“沒關系,要謝謝你,花朝習俗本就是葬禮要熱熱鬧鬧的辦,而且奶奶走得不丢人,她是救我的英雄。”
窦豆認同地點點頭。
牌桌上輪過一圈,打盹的去上廁所,打牌的溜到沙發上去打盹,裴空青替換田峰做地主,田峰得空,在桌上抓了把瓜子湊到屠準身邊:“嫂子,跪久了膝蓋疼,去沙發上坐?”
“我叫田峰。”
“你好。”屠準扭過頭,禮貌地向他伸出手。
實打實砸錢嬌養出來的女孩子,滿臉都是膠原蛋白,嫩得能掐出水,她眼裡還氲着水霧,兩隻清亮的眼睛像晶瑩的琉璃球,根根分明的長睫毛吊着珍珠在光下晃。
屠準眉毛動了動,櫻嘴微微一翹,疑惑道:“怎麼了?”
還能怎麼?田峰看呆了。
窦豆在旁邊踹了他屁股一腳,他才回過神來,害羞地撓撓頭:“對不起啊嫂子,你太可愛了,比我見過的所有女人都可愛!我是二次元腦殘粉,對蘿莉沒抵抗力的,實在對不起!”
蘿莉?突然得到了一個從未期待過的評價,屠準僵硬地扯了扯唇角,尬了那麼好幾秒,然後逼着自己彎了眸:“謝謝你,還沒有人這麼誇過我呢!”
兩人客客氣氣地握了握手。
裴空青在背後遠遠地輕笑出聲:“有點禮貌,說女人可愛,等于說她醜!”
“别污蔑我啊哥!”田峰立刻反駁他,然後笑眯眯地看向屠準,“嫂子,你身邊還有沒有像你一樣可愛的妹子啊?我二十歲,前面八段戀愛都幹幹淨淨、清清白白,對天發誓是完璧之身,我爸是中學老師,老媽自己開超市,家裡條……”
話沒說完,一隻大手拎着他的衣領把人提起來,裴空青咬着煙屁股,吊兒郎當地往他臉上噴了團白霧:“你小子二十歲八段戀愛還有臉說幹淨清白?分不清場合是吧?這是殡儀館你真當麻将館了?沒見我老婆在哭?”
屠準沒忍住,因為這種惡劣的發言,“噗嗤”笑出聲,随即低頭,欲哭無淚地望向李奶奶,暗罵自己也不分場合。
田峰讪讪地回到牌桌上。
裴空青揉亂屠準頭發,在她身邊跪下來,蒲團隻有一隻,屠準站起來給他挪位置,但腿跪麻了,胳膊也被他拉住:“就這樣。”
他認認真真地拜了拜,磕響了三個頭。
“去沙發上眯一會兒?”裴空青揉了揉額頭,漠然地看向牆上的挂鐘,“還可以休息兩個小時,淩晨三點的告别儀式。”
“到時間,我叫你。”
屠準還想再跪一會兒,盡管她知道,哪怕她跪成石像,也無法改變現實,但還沒來得及拒絕,一隻結實勁瘦的胳膊環到腰間,裴空青一把将她從蒲團上抱起來,越過喧鬧的牌桌,徑直往沙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