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廖二聽到這短短的話語,渾身蓦地一震,手腳開始劇烈撲騰。
真有問題!景南陌手上加力,将他整個人死死按在驢食槽上。她情緒驟然緊繃,聲音卻沒有絲毫改變:“别着急,我又不是官府的鷹犬,你怕什麼?”
廖二此時也反應過來,官府拿人的話,早就一腳踹開雞毛店的門,将屋裡睡覺的人打得打、踹得踹,全部提溜起來挨個查看。哪兒會如此客氣,用驢子将自己騙出。
憑借多年跟三教九打交道的經驗,他迅速冷靜下來,壓低了聲音,帶着幾分讨好地問:“不知好漢……”
他剛起了個頭,忽然意識到背後的聲音雖然刻意沙啞,但還能聽出是個女子。連忙改口:“不知姑奶奶有何吩咐?”
景南陌聽他叫自己“姑奶奶”,險些冷哼出聲,心道要真是你做的,待會你喊太奶也沒用了。
她口中卻還是不緊不慢地:“也沒什麼大事,最近手頭不寬裕,想向你商借二十兩紋銀。隻要你肯給這個面子,你前天晚上做的事,就再沒有旁人知道。”
她特地點出“前天晚上”這個時間,瞧廖二會不會有額外的反應。
廖二聽到這話,聲音立即變得極為苦澀:“哎呦我的姑奶奶,您可别那小的尋開心了。二十兩,就算您把我拆吧拆吧散賣了,這也湊不出啊。”
他沒有反駁前天晚上。那一夜,廖二果真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景南陌心裡有個聲音嗡嗡回響,她甚至感覺到,自己胸口那團冰冷纏繞的東西,都更加張揚舒展了,似乎變得興奮。
但她還是很好地克制住了這點,準備看能否套出更多話來。她思忖了一瞬,故意冷哼了一聲:“前晚你要是在家好好睡覺,哪裡會有現在的事?好好想想吧,這可是殺頭的罪名。”
廖二的身體開始不自覺的顫抖,他嗫嚅着,“我……我……”了兩聲,卻始終組織不起像樣的語言。眼角的餘光不禁慢慢向上,瞟了一眼幾次被他押給債主的那頭驢子。
那驢見這兩個人隻是壓低了聲音說話,再沒人用力拖拽它,早就安靜下來,目光平和的積蓄咀嚼草料。
至于這兩個人在做什麼,驢子自然是全不關心的。人而已,它一天不知道在市場上要見多少個。
廖二此時一顆心已經沉到了谷底,他覺得他保不住自己僅剩的這點财産了。而且很顯然,即便時候得了錢,他也沒膽找身後那位姑奶奶再把驢贖回來。
但形式如同身後那隻冰冷沉重的手,壓得他擡不起頭來。廖二隻能顫聲道:“姑奶奶,您擡擡手。二十兩小的真拿不出,要麼你把這驢牽去得了。”
景南陌見他連殺頭罪名都認了,雙目之中光芒登時大熾。好在廖二看不到這一幕,不然就會知道她先前尚有許多不确定。隻是憑借他的話語,一步步逼近了真相。
廖二為什麼這麼做?他跟徐大流的關系奇劣,哪天灌了幾口黃湯,心一橫就準備做掉他可以理解。
但阮菖蒲呢?他和阮菖蒲的交際不多,難道僅因為那女子對他愛答不理,就要取走她的性命?
景南陌心中念頭紛呈,又覺得不能據此認為廖二殺了兩個人,說不準這真是兩起無關的案子。
于是她控制着聲音,假作已經知曉一切的樣子,繼續套他的話:“小子,你身上擔的可是人命官司。不拿出些誠意來,還指望旁人……”
景南陌話未說完,給她死死按在驢食槽上的廖二忽然一怔,随即掙紮起來:“什麼人命官司?我……我沒有……”
景南陌也是一怔,從廖二的反應來看,她知道自己也許說錯了話。但錯在哪裡,一時卻想不通。
為了不讓廖二知覺她對這兩起命案了解還有限,她甚至沒用徐大流或者阮菖蒲的名字進一步逼問,隻籠統的稱之為“人命官司”。
這樣一來,無論廖二殺的是一個還是兩個,是蓄意謀害還是失手殺人,都能歸在“人命官司”這四個字裡。他連自己犯下殺頭的罪都默認下來,怎麼又一下子激起了他不尋常的反應?
景南陌心念電轉,知道不能給廖二更多的思考時間。不然這樣的混不吝一琢磨過味來,就會胡說八道。到時候自己光分辨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就頭疼得很了。
于是廖二剛掙紮了一下,就隻覺額頭貼着的驢食槽猛然一震,聲音雖不大,從中傳來的力道還是讓他腦門子嗡嗡作響。眼角餘光看去,卻是一隻手插入了石制的槽子中。
廖二雙眼頓時睜大,脖頸都因為受驚掙動少許。随後,他眼睜睜瞧着那手抽回,□□寸厚驢食槽上留下一個人手大的窟窿。
極端冰冷的聲音自腦後傳出:“閉嘴。”
廖二整個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哆嗦,耳邊仿佛聽到了自己牙齒咯咯相擊的聲音,又被他用力咬住,不敢發出一點多餘的動靜。
正在吃草的驢子似乎也察覺自己的食槽不尋常地震動了一下,連咀嚼的動作都停了。片刻之後,又覺漏出的草料不多,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便繼續悠閑地啃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