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谧夜色中,景南陌又在專心緻志的查找痕迹,結結實實給這聲音吓了一跳,險些原地蹦起。
好在她馬上反應過來,這并非屋子裡發出的聲音,而是隔壁彭癞子家有人說話。
片刻後,有個男聲回道:“你倒是心大,隔壁剛死了一個人,我心裡總有些不得勁。人都說橫死之人怨氣極重,你說,徐大流會不會還在他屋子裡……”
說到後來,他言語都有點不利索了,似乎給自己想象中的畫面弄得渾身不舒服。其中那股栗栗危懼之意,景南陌隔着一堵牆都能聽出。
那女聲抱怨道:“就你話多,快睡吧。明早還趕着上工呢。”
那男聲并沒有接口,夜晚再一次靜谧下來。
景南陌聽過這疑似夫妻閑話的話語,也沒有立刻動作。她依照原本的計劃,一一看過案闆上的東西後,又俯下身,觀察地面的狀況。
徐大流并不是什麼富戶,他住所的地面上自然沒有青磚鋪地,隻是夯實了的泥土地面。仔細看去,地上能瞧出好些不明顯的斑記,似乎是血液洇染。
景南陌對後世痕迹檢驗的了解隻停留在電視劇和小說層次,硬着頭皮趴在地上查看,又在屋子裡前前後後瞧了半天,隻得出兩個結論。
一是徐大流失血不少,血液洇染的痕迹一大團一大團的。而且仔細找,能在屋子裡瞧見不少噴濺狀血迹,連上方屋頂都有。
這家夥有點倒黴,據遙岑所說,他是被自己的鐵鉗插入了小腹之中。鐵鉗這玩意又細又長,造成的創口應當不是太大。如果沒有傷及重要血管和髒器,他指不定還能搶救一下。
但現在看這麼多出血量,應當是給戳破了動脈血管。
另外地上還有一道抛甩狀血迹,因為屋内黑燈瞎火,它又和大團洇開的血液交雜,很不容易分辨出來。
要不是景南陌現在的眼睛在夜間也可視物,打死她都找不到這些被泥土包容吸收了不少的痕迹。
得益于後世豐富的刑偵小說和影視作品,景南陌知道,抛甩狀血迹一般是兇手行兇時揮動兇器,或是擺動出血的肢體形成的。
有的時候,它很容易與其它痕迹混淆。比如擊打屍體創口、或是沾血屍體墜落形成的痕迹,那種學名叫濺落狀血迹(注1)。
但好在徐大流家留下的是較為典型的抛甩狀血迹,勉強能瞧出是一道弧形,前面的血滴近乎正圓,越往後越偏向橢圓。
景南陌望着這一地的斑駁,腦海中浮現出這樣一副畫面:
兇手用鐵鉗捅過徐大流之後,順手将兇器拔出。鐵鉗尖端落下一溜血來,随着抛甩的動作留下了這麼一行痕迹。随後,那人的失血在地下形成血泊,緩緩蔓延,将泥土淹沒。
從這痕迹來看,鐵鉗拔出的時候,徐大流很可能已經躺在地上了,不然前方的血迹不該在地面這個位置,更可能出現在牆面上。
除了血迹,景南陌眼尖,還瞧見牆角的土坯牆面上,有個不大的白點。
她走上前去細看,隻見土坯似乎是被什麼尖尖的東西擊打了一下,表面留下了一個不大顯眼的凹痕,下面還散落着些許又幹又硬的泥土殘渣。
凹痕和牆面的顔色有着顯著區别,一瞧就是剛出現不久的痕迹。
景南陌定定瞧着,大腦飛速運轉,艱難地将自己觀察到的這些信息組合到一起,試圖發現點什麼。
漸漸的,她意識到一個問題:這種血呼呼的殺人現場,兇手身上應該也沾染了不少血迹。徐大流是申末遇害的,也就是下午四點多快五點的樣子。
那個時間天光還比較明亮,這兇手如果穿着一件血衣在大街上晃,就算沒給當場抓住了扭送衙門,也早被人報官八百回了。
但今早到市場的差役明顯沒有線索,依靠詢問周邊攤販,才把阮菖蒲納入嫌疑人,并不由分說地抓走了。
那案犯是怎麼逃脫别人耳目的?一種可能是,他在案發現場多等了一會,待天色黯淡、行人稀少了再離開。
如果這樣的話,那兇手的心理素質不是一般的過硬。另一種可能,兇手有地方換過衣服。
景南陌忽然看向徐大流家的牆壁。
或者說,兇手就住在附近。兩步能到家的情況下,隻要小心一點,就不用太擔心其他人的目光。
景南陌的微微皺起眉頭,她又想到一件事。
官府确認徐大流的死亡時間,除了依據驗屍結果,另外就是靠徐大流鄰居的口供。那鄰居說,申末依稀聽到一聲叫喚。但因為後續沒了聲音。
可她剛剛聽到了隔壁兩個人的交談,無比清晰。
徐大流是被他自己的鐵鉗殺死的。這個細節很像是激情殺人,兇手沒有預先準備利器。這種情況下,他們事前應該有過交流,徐大流說的話、做的事觸怒了兇手,才引發後續的動作。
就算沒有激烈的争吵,一些必要的刺激是免不了的。這種情況下,徐大流家真的會是安安靜靜,隻有最後遇害時一聲慘叫傳入鄰居耳中嗎?
景南陌腦中思緒如潮。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這樣想不大嚴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