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應是很惬意的情形,身下的葉片提供了奇異的承托感,躺在上面頗有些舒适。
然而景南陌的大腦一直飛速運轉,現在蓦然間換到個綠色郁郁蔥蔥、泥土散發清香的安靜所在,反而轉換不過來了。
她嘗試着閉了會兒眼睛,又猛地睜開,眼底還是一片清明。
遙岑這時早就給自己又召了一片嫩芽出來,那嫩芽的葉尖垂直向上,靠近葉柄的部分卻彎出一個弧度,幾乎與地面平行,就像一個造型簡單的靠背椅。
那家夥對着門洞處支颌沉思,時不時轉過眸子,看一眼景南陌。
見她睜着眼睛,遙岑沒有一點奇怪的神色:“睡不着?”
景南陌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遙岑道:“你這是心裡有事情。嗯……太難入睡的話,就講講你調查到的事。你休息這幾個時辰,我也幫你想想兇手。”
這倒是個好主意。景南陌精神一振,便從自己找到嚴叔開始,一五一十地給遙岑講述。
遙岑并不插言,神色沉靜的做着一個緘默的傾聽者。
也許是他這樣波瀾不驚的态度叫人心下安甯,景南陌最後也記不清自己說到了那兒,眼皮就莫名沉重下來。
雖然還有各種各樣的信息沖刷着她的腦内,但不一會,她便和那些繁雜的信息一起沉入夢鄉。
也許是精神在不知不覺間太疲憊,景南陌睡得不大安穩,她一時夢見遙岑身披铠甲,與無數面目模糊的人相互砍殺,身上多了許多個血窟窿。
一時夢見她跟在廖二身後,深入一處黝黑深沉的墓穴,忽然,前面的人轉過身來,面目猙獰地朝自己揮出屠刀。
一時夢見她蹲在錢真家後廚,拿着那塊能握在手裡的磨刀石哐哐磨刀,但這破石頭太小,怎麼也找不準角度。
這讓她雖然睡着,但神經一直是一種将睡未睡的敏感狀态。外面任何風吹草動,都像是與她的心跳合上了拍子,甚至大腦還有一部分奇異的清醒。
所以遙岑再叫她的時候,她沒有任何沉湎夢鄉的情形,即刻睜開眼睛,翻身坐起。
這把遙岑都吓了一跳,問:“沒睡好?”
景南陌苦笑:“還好,睡不沉。”
這種情況她并不陌生,屬于熬夜加班之後的尋常狀态,所以景南陌早就摸索出了一套與之對抗的辦法。
大腦其實是很容易欺騙的,實在精神又需要睡覺的時候,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假裝睡覺,盡量放空大腦,也能得到一定程度的休息。
遙岑眨了眨眼睛:“總感覺你以前在什麼很可怕的地方生存過。”
景南陌:“……别提了,說多了都是淚。嗯,我們讨論下案情吧。”
遙岑點點頭,自己率先開始:“廖二沒有作案時間,隻是相對的。盜墓一定是天黑開始,如果他出城之前殺了徐大流,夜深後再殺阮菖蒲,時間雖然有點趕,卻不影響當晚盜掘墳墓。”
景南陌點點頭:“對,我最初給這小子繞進去了。後來聽周老九說起他,我重新審視,也發覺他可以通過嚴格的時間管理在那晚連犯三起案子。
“但他那兩個同夥,都給出了三人整晚在一起的證言。如果是提前串供,他們故事編得倒不錯,還注意分了每個人的視角。”
随後她又說起第二個嫌疑人:“彭癞子家貧,夜間偶爾會出城打獵補貼家用。獵物主要有與和野雞,也曾經獵到過野狼。”
遙岑略微變換了一下姿勢,手背支住了側臉:“那夜下了雨,下雨之前,氣息沉悶,不少平日難見的魚會浮于水面,雨後河邊漲水,也會有一些小魚聚集到岸邊。”
果然是個很适合搞科學的迷信頭子。景南陌心中感慨,出言道:
“所以,我先前想過……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彭癞子披着蓑衣,蹲伏在蘆葦叢中,恰逢阮菖蒲在野地裡奔跑。
“當時大雨如注,天色黑沉,彭癞子以為是什麼野獸奔到了附近,立即抄起獵叉急追。這樣的話,可以解釋我之前的一個疑問。”
景南陌深吸了一口氣,回憶着在阮菖蒲記憶中提取的片段:
“為什麼阮菖蒲已經往湍急的河水中滾落,眼見着活不成,那個讓她感覺極端危險的東西,仍然在身後緊追不舍?也許,她被當作了可以剝皮吃肉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