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這人不知道發現了什麼,輕輕籲了一口氣,挨下身子,慢慢鑽進了案闆下面。
景南陌想到自己第一次在徐大流家查看的時候,因為時間緊張,真沒鑽入案闆下頭一寸寸細緻搜索,心也莫名的提了起來,想要看彭癞子能從中取出什麼。
然而,彭癞子背對着她,背脊恰好将視線遮擋得嚴嚴實實。
景南陌隻能瞧見他伸手入懷,從中摸索出一團東西。随後,徐大流家就傳出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有點像老鼠啃玉米棒子的聲響。
這樣的聲音持續了好一會兒,彭癞子這才慢慢從案闆底下退出,小心地沒有碰到任何東西。
景南陌悄悄把身體往陰影中又縮了幾寸,果然見着彭癞子直起腰來,随後轉身。
順着窗戶的縫隙,景南陌瞧見他胸前鼓起好大一塊,什麼東西給他揣入了胸口,沉甸甸地往下墜。一直到被一條粗糙的樹皮腰帶系住,阻擋了下落的趨勢,才勉強停留在彭癞子懷中。
這跟景南陌想象中某些細微的、不易察覺的線索差距有點大。
如果現場遺留了一個這麼大、這麼沉重的玩意指向兇手,且縣衙搜過一遍、景南陌搜過一遍,還好端端的在現場。景南陌覺得她的眼睛隻能摳出來當泡踩了。
不對,現在她的眼睛是阮菖蒲的,不能踩。
景南陌心中詫異,但還是很好的控制住了身體,推到牆壁和後面籬笆的一處夾角内,悄然注視着徐大流家新砌的那堵牆。
不出她所料,彭癞子在取到那一大個東西之後,全沒了在現場停留的意思。窗子處很快傳來吱呀一聲輕響,然後徐大流的身子幾乎貼在窗框底部,鬼鬼祟祟地翻了出來。
他有些慌張地左右看過,覺得應當沒人瞧見自己,于是快速越過牆,回到自己家裡。
也許是因為心上沉重的擔子卸下,徐大流關門的時候有些手抖,已全然黑下去的天色中,傳來“砰”的一聲響動。
這響動并不大,但景南陌還是感覺到屋裡的彭癞子猛地抖了一下。
她于是也迅速轉移到彭癞子家那邊,不久從卧室的窗子上找到一個還沒來得及補上的孔洞。她很好奇彭癞子究竟從現場帶出了什麼。
彭癞子的妻子也在房間内,雙手絞在一處,臉上顯出些不安的神色來。
見彭癞子雙手護着胸前,幾步走到她面前,那個頗有些黃瘦的女子壓低了聲音問:“有嗎?”
彭癞子點點頭,臉上有一絲欣喜,同樣也能見着不少局促,他又習慣性的左右張望,随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略帶點油膩的布口袋。
景南陌這才反應過來,先前彭癞子從懷裡掏出的那團東西,實際上是個團成一團的布口袋,眼見彭癞子小心解開袋口,向妻子展示,景南陌不由将眼睛更加靠近了窗紙的破損。
裡面是一些略微發灰的粉末,很像……很像徐大流烙餅用的雜糧面?
景南陌有點傻,随即聽到那女子的壓低了聲音問:“這樣……合适嗎?别再叫官府的人知道。”
彭癞子的面皮抽動了一下,隐含恐懼地朝徐大流家的方向望了一眼,還是安慰妻子說:
“沒事,我看他還有一小罐子白面,那我沒敢動。這些面分别放在不同的小面杠裡,我每個都取了一部分,然後用瓢抹了抹,看不出動過的痕迹。”
說着,他縮頭縮腦地把那口袋拿到房屋角落裡,掀開自己家面缸,倒了進去:“徐大流案闆上還有揉好的面團,我也沒敢動,可惜死了。”
他掀開面杠時,景南陌也略掂了掂腳,目光向其中瞟過去,雖然屋子裡很黑,但她還是瞧出彭癞子家的面缸沒什麼存貨,那一小口袋東西倒進去,才略微像個裝糧食的容器。
而且從口袋裡落下的都是粉末,裡面并沒有夾帶旁的東西。不然面粉下落時的聲音、形态都會有所不同。
那女子聽了丈夫的話,拍了拍胸口,似乎稍微放心了一點,看了一眼面缸裡的東西,悄聲道:“夠吃半個月了。”
彭癞子搓了搓布口袋,似乎想把最後一點積蓄在袋子裡的粉末都搓出來:
“你多吃些,我在店裡能要着口吃的。回頭大師傅不注意,說不定還能揣回來點。”
那女子聽了後連連擺手:“可千萬别,要是給大師傅瞧見,這份差事也沒了。你别犯傻,去年那場大水,城裡閑人一下子多了。這會辭了你,人家不給錢、光給飯,也有不少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