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兇手那時隻是個七八歲的孩童,無力給母親讨回公道,那一切都能夠解釋得通了。景南陌甚至懷疑,錢晚晴之所以選擇在老大夫這兒做學徒,便是因為幾年前,謠言便是從那間小院裡傳出的。
她這些年在細細留心往來病人的談論,或者做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引導,逐漸确認謠言的源頭。
當然,這些隻是推測,真正讓景南陌确認錢晚晴是兇手的,主要有四點。
一是她穿了一身棕褐近黑的衣裳。景南陌一直納悶,兇手在天光尚且明亮的時候殺人,時候要如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離開徐大流家。
現在瞧見錢晚晴,她忽地明白自己的擔心實有些多餘,隻要衣服顔色夠深,在血泊裡滾過也瞧不出,最多人家隻覺得她衣服有點濕漉漉的。
現下錢晚晴的身上全是濃郁的藥草味道,混淆了景南陌的嗅覺,但她相信,如果将那衣裳拿過來,讓她細細嗅過,應該可以找到血腥的氣息,即便錢晚晴已經漿洗過。
二來徐大流被殺的現場,遺留了一些植物纖維,遙岑判斷,那是艾草、蘆葦纓子、草紙等物混合而成。二人猜測,那是火折子裡落下的火絨。
此物用來保存火種,一般隻有長時間野外活動、或者需要出遠門、露宿荒野的人才會随身攜帶。
有嫌疑幹掉徐大流的那一幹人裡,會随身攜帶火折子的隻有三個,一是會在夜間出城尋找獵物補貼家用的彭癞子,二是摸黑盜墓的廖二,三便是常常一頭鑽進山裡采藥,在野地裡一露宿就是好幾日的錢晚晴。
其中,彭癞子去徐大流家盜竊吃食時,正巧給景南陌看見了。他進了徐大流的房間後,有明顯的張望和搜尋過程,應當是第一次進入,對裡面的擺設并不怎麼熟悉。
而且拿到自己要的東西後轉身便走、毫不停留。不像是一個兇手二次進入現場該有的表現。
所以懷疑對象可以縮小到廖二和錢晚晴。
廖二有兩個同夥作證,他們那晚在做盜掘墳墓的勾當,除非有更多證據證明這三個人進行了高明的串供,否則隻剩錢晚晴的嫌疑最大。
三是徐大流家的牆角處,殘留着一道不大明顯的白色凹痕,似是利器的尖角撞擊所緻。
那麼刁鑽的位置,肯定不是菜刀、或者其它利器無意中掉落留下的,也不會有人無聊到刻意在自己家牆角砍一個口子,傷牆又傷刀。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兇手本來攜着一把利器進屋,但在争鬥中不小心給打飛了,這才撞到牆角、留下痕迹。這就推翻了景南陌最開始激情殺人的判斷,使預謀殺人的可能性直線上升。
幾個嫌疑人裡,彭癞子家那些破玩意景南陌已經見過了,她的評價是:這家的菜刀傷了人都得算鈍器傷。尖角都磨損得不成樣子了,無法留下徐大流家那樣的痕迹。
至于廖二,他的财産清單裡根本不包括刀,如果真是他,那利器應當是從别人家順手牽羊來的,就算被打飛,也沒必要回收。除非被竊者與他有一定的關系,官府發現了利器後會懷疑到廖二身上。
錢真家恰好有最近用過磨刀石的痕迹,假若真的是他家的人出來作案,提前磨好了刀子、選擇徐大流在揉面的時背後偷襲,以景南陌掌握的粗淺知識,兇手似乎對自己的控制力、體力有一定的不自信。
而且,兇手應該在挾持住徐大流之後,和他發生了對話。如果隻是想殺人,悄悄靠近在徐大流背後攮一刀,九成九能成功,随後收工回家就得了。
而如果是偷襲過程中被發現,那徐大流不會冒險用手臂去格擋利器,案闆距離他的不遠的地方,就有擀面杖、切面刀等可堪一用的工具。再不濟他繞開正面,在房間裡和兇手放風筝,同時大喊大叫,也能引得人來逼退兇手。
所以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兇手悄無聲息摸到徐大流身後,用利器挾持住了他,徐大流這時不敢出聲,待聽到兇手談論的話題時,又不願意叫人知道了。
随後他在刀刃距離如此近的情況下,不敢冒險伸長了手臂夠其它工具,隻能用胳膊去格擋。這才留下了現場那樣的痕迹。
而這種提前做了不少準備,挾持住受害人才開展對話的方式,不是錢真這種無論在權力還是體力都處于上位的人應當有的心态。就錢真那身闆,空着倆手往徐大流跟前一站,徐大流也不可能不跟他好好說話。
如果是未成年人控制成年人,女孩控制男人,這個問題就解釋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