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硝是一味中藥,藥鋪裡賣的成品,一般也會加工成白色粉末。而這種藥的主要作用是瀉下,說人話就是讓人拉肚子。
馮小帛在驟然給景南陌問到的情況下,竟然以極快的速度想到了應對方案,先是将緻命的砒霜偷梁換柱成了讓人腹瀉的芒硝,又順着這個瞎話編造說自己隻是想讓阮菖蒲生病,然後感化她,求師父傳授秘方。
這謊話雖然仍有漏洞,但大緻上說得過去。而且芒硝和砒霜都是白色粉末,又是混雜在點心的裹粉裡,從外表來看,還真不好分辨。
可惜景南陌是個現代人,她知道芒硝的主要成分是含水硫酸鈉,而讓銀快速變黑的是硫化物,雖然都帶個硫,但實際上,硫酸鈉裡的硫,是以硫酸根離子的形式存在,常規條件下,根本不會和銀發生反應。
所以景南陌還是比較有把握,那點心上抹的是砒霜,最少不會是馮小帛說的芒硝,于是她加重了按在馮小帛肩膀上的力道,冰冷而緩慢的說:“你這是要我的命啊。”
馮小帛的冷汗刹那間就下來了,他像條被人丢在岸上的魚,在景南陌手下劇烈掙紮起來。卻發覺自己無論如何,都掙不開那隻冷森森的手掌鉗制。
馮小帛心裡又是害怕、又是絕望,忽然嘶喊道:“對!我恨你!我就是恨你!我把你當家人,我那樣小心的伺候你、讨好你,可你始終防備着我!你就是不肯将你會的教我,你聽見我生意不好也不在意,你就是想看我笑話!”
他一邊說,一邊用勁掙紮,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是涕淚交橫。
景南陌稍微放松了力道,讓他擡起頭來,發現這少年惡狠狠的盯着她,一面喊,一面哭,似乎憤恨得十分真情實感。
景南陌一時竟然被噎住了,心裡不禁感慨阮菖蒲也太倒黴。她聽馮小帛回來抱怨說生意沒什麼起色,一天吃面的都不過十個八個,确實沒怎麼在意,因為每門生意起步的時候,幾乎都有這個階段,老客人沒有,新客人普遍處于觀望狀态。
阮菖蒲自己也是這麼過來的,知道隻要價格還算實惠,味道能到中上,穩定堅持一段世間,漸漸就能聚集起口碑和客源。于是隻輕描淡寫地對馮小帛說了一句:
“那可以先少備點料,若是牛骨太少、殺大牛的不賣,師父可以多買一些,你早點起來,到我這兒拿就是。”
很顯然馮小帛覺得阮菖蒲說的是風涼話。心裡更加認定了師父自己有秘方,卻私藏着不肯傳授給他。他面上和師父相處一如往昔,心裡卻不斷從阮菖蒲的一個動作、一句話語中搜尋更多的細微之處,佐證自己的瞎想。
這世上很多事情便是如此,隻要先入為主,就會在死胡同裡越走越遠,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景南陌可沒空做青少年心理輔導,一是馮小帛執拗認定的事,不惜為這份恨意殺人,她頂着阮菖蒲的面目身份,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對方也會認定她是虛詞矯飾。
二是現在第三天都過了一半了,限期破案的壓力簡直要化為實質,在背後追着咬她。過去在公司加班的時候,還能抱怨一句:今晚非要加這個班、不能明天幹?公司是明天就要倒閉了嗎?現在可好,今天幹不完這活,明天的景南陌是真要删号重練了。
于是景南陌采取了最簡單快捷的法子,揚手一個大耳刮子,反手再來一個。
“砰”“砰”兩聲響在鬥室裡清脆回蕩,已經悄悄挪到房梁上監視馮小帛的遙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似乎也覺得有點火辣辣的疼。
正反兩個大耳刮子下去後,馮小帛的哭喊嘶吼全都戛然而止,他圓睜着雙目,難以置信地瞧着面前的“阮菖蒲”,似乎不敢相信向來不動自己一根手指的師父竟然會出手打他。
景南陌随便用左手揉了揉右手腕子,她有刻意收住了力氣,畢竟她的目的還是問出口供,不是當場把誰擊斃。不過即便如此,馮小帛雙頰之上,還是浮起了兩個紅紅的掌印,隻怕不久就會青腫發紫。
景南陌見馮小帛安靜下來,闆着臉模仿阮菖蒲初見她時的語調,務求讓那種森寒瘆人的感覺壓制住馮小帛:“說說吧,從你拿到砒霜說起,扯一個謊,我便打你一耳光,不過,不是方才那種。”
其實景南陌本來想說“從你去藥店買砒霜”說起,這年頭砒霜是可以直接在藥店輕易買到的,一來它可以當老鼠藥用,二來這東西可以治各種惡瘡、哮喘,據說還有人那它治瘧疾,至于療效如何,景南陌就不知道了。
隻是話即将出口的時候,景南陌忽然想到,萬一馮小帛這砒霜不是買的,而是偷來的、搶來的、别人勻給他的,這話就會暴露出她有好些細節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