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接觸馮小帛的經驗來看,這死孩子年紀不大,但極擅作僞,于是臨時改口“從你拿到砒霜說起”。
聽她直接點出“砒霜”二字,馮小帛的面色登時更灰敗了一些。他還未曾開口,忽見他“師父”五指成爪,在他身旁的地面一抓,已經被夯實、踩硬了地面竟被捏豆腐一樣生生抓下一大塊,随後手掌一合,土塊噗噗落下。
馮小帛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些,他畢竟跟了阮菖蒲好幾年,對她的能力性情都有所了解。方才莫名拎起自己的力量,現下這非人一樣的指力,絕非他過去的“師父”所擁有的。
而且,他發覺阮菖蒲講話語氣、細微動作,都與從前有了不同。這更加堅定了他心裡的詭異的猜測,自己的師父很可能已經變成了妖怪!
在這個前提下,她發現砒霜的事情就不出奇了。妖怪總有各種凡人想象不到的妖法。馮小帛的身體不自覺地發顫,在這種認知的壓迫下,他沒有膽子說謊,隻好哆哆嗦嗦地将自己如何買到砒霜、如何想到用糕點的裹粉作為掩蓋,如何送給阮菖蒲的事一一道來。
然而他說完之後,居高臨下瞧着他的“師父”還是沒有喊停的意思,隻是冷冷瞧着他。馮小帛沒有辦法,隻好接着向下講述,說自己這些天如何等待她出事的消息,如何向雙方都認識的人不着痕迹地打聽,如何忽然被鄭猛找上門。
其實,鄭猛告知他阮菖蒲那天沒出攤後,馮小帛的第一反應便是去師父家瞧一下,看她是否已經毒發身亡。然而他做賊心虛,又不是很有勇氣單獨前去,總擔心這中間出了什麼意外。
所以他左思右想,終于決定還是先去南市瞧一下,看阮菖蒲會不會又來出攤。如果沒有,再去師父家裡不遲。他知道阮菖蒲舉目無親,如若真有意外,後事還是得他這個徒弟操辦的。到時候,他有充足的時間慢慢找師父留下來的東西。
景南陌聽馮小帛一樁樁、一件件交代自己做過的事,一直沒有喊停,直到他把昨天來了幾個客人、今日實在懶得去做拿賠本生意,索性在家蒙頭大睡等等細節都流水賬一樣交代出來了。
景南陌這才松開了手,看着馮小帛蔫頭巴腦的趴在地上,一時不敢爬起,她便蹲下來,俯視着他道:“你謀害人命,自去官府裡自首吧。”
馮小帛聽景南陌要他去官府,臉上立刻流露出恐懼的神色,喉中擠出一絲動靜:“師……”
景南陌嗤笑:“你還有臉叫師父?”
馮小帛立時住口,卻見景南陌忽地伸手,一指戳在他肋下。
這一下勁力直透進去,馮小帛忍不住“啊”的叫了出來,身體一下子縮到牆角,卻聽師父冷冷道:“你應該也瞧出來了,我現下已與希望不同。方才我已經在你身上種了點東西,若是你再起歹意,或者去了官府,不肯如實供述案情,保管你死得比方才吃下那糕點更凄慘千倍。”
馮小帛但覺給那一指點中的地方,自内而外騰起一股強烈疼痛,就像是有一根鋼針一下子紮了進去,不由得又駭又怕,隻覺自己很可能已中了什麼可怖的詛咒。
馮小帛的眼淚又下來了,他不住搖頭,不知是想說自己不敢,還是想再向師父求情、表示自己不想去見官。
然而景南陌莫說罷,再也不瞧地下的馮小帛一眼,拂袖出了房子,未曾給他再求的機會。
走了一陣,景南陌感覺身邊有飄飄蕩蕩的風,她轉頭一瞧,果然見遙岑追了上來,那家夥在她身後忽左忽右的飄,似乎積蓄了滿腹的好奇,卻不知怎麼問出口。
景南陌于是停下步子:“想問什麼就直接問吧,你這樣真的很像背後靈。”
聽她這麼說,遙岑想了想,先問道:“你真的給那個學徒種了咒嗎?怎麼我一點也看不出來?”
景南陌“撲哧”笑出聲來,搖頭道:“我哪會這個啊,吓唬他的,不然這小子奸猾得很,未必會老實自首。”
至于馮小帛為什麼感覺分外疼痛,如同鋼針入體,那自然是因為景南陌現在手勁奇大,戳哪哪疼,跟術法沒半點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