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武桃欲上二樓看風景,怕打攪衛恩休息,便自個兒帶了流華出來,才走上二樓,不意靜言迎面而來。
“怎麼?不帶你的二郎出來?”靜言對武桃冷冷一笑,“還是他厭棄了你,要你滾出去?”
武桃不願理她這番話,可自待在衛府以來,她目睹靜言如何對衛恩無禮,心裡實在氣不過,便道:“剛才,你該叫我武娘子,等我嫁入衛家,你該叫我嬸嬸。”
靜言眉頭一皺,怒道:“你說甚麼?”
武桃疾言厲色:“你該稱呼我一聲‘武娘子’,現在就叫。”
靜言瞪着她:“賤娘子!”
武桃火冒三丈:“你再說一遍!”
“我偏不說!”
“言兒,你别欺人太甚!二郎是念及親情,也是看在你耶娘的分上,才忍讓于你。可我不是吃素的!二郎收拾不了你,我可沒什麼後顧之憂。你可别忘了,我是在皇後身邊長大的。今日,我定要好好教教你怎麼做人,讓你跪在我二郎面前賠不是!”
“哼,棋子!”
“你别跟我打哈哈,叫不叫!”
“棋子!”
“我看你這隻瘋狐狸簡直欠揍!”話音未落,武桃一巴掌扇在靜言臉上。這巴掌聲清脆響亮。衆侍女皆呆若木雞。連靜言也因猝不及防,怔怔地站着。
靜言摸了摸被打的臉,瞪着武桃,半晌不說話。流華擔心靜言要發狂,伸手要拉武桃過來。不料說時遲那時快,靜言竟一掌将武桃扇飛。武桃措手不及,身子順勢撞翻了木柱,“啊”的一聲,從樓上掉下。眼見她墜樓,流華吓壞了,正欲飛下樓救她,卻見遠處九條狐尾齊發,纏住了武桃,又将武桃擲向那狐尾主人的懷抱。那狐尾主人正是衛恩。
原來衛恩睡夢之中,隐隐有不祥之感,卻不明緣由,隻是淺睡。他後來隐約聽到,遠處武桃與靜言争執,忽然驚醒,趕緊出門尋她。那巴掌聲也驚動了未休息的衛靈和明方,二人齊出寝室門,正好與衛恩碰頭。衛靈恰見武桃墜樓,大叫一聲。衛恩回頭一望,急忙出了九條狐尾,同時飛身向前,救了武桃。
話說這一救,又讓武桃對衛恩神魂颠倒。她頭一次與他如此之近,他的呼吸和心跳仿佛是她自己的。衛恩聞得她身上香氣随着她的移動,也一并撲面而來,心神蕩漾。
衛恩抱着武桃轉了幾圈,才穩定好重心,落了地。他放下武桃,急切地問道:“櫻奴,你怎麼樣?”
武桃本因方才的神魂颠倒,忘了墜樓這一事。現時聽他這麼一問,回憶起剛才的驚險,不禁滾滾淚下。
衛恩忙将她摟入懷内,像哄孩子般安慰她。靜言面無表情地飛下樓,慢悠悠地走到二人面前,冷眼觀看着這一幕。方才這動靜,也驚動了衛家其他人,連正午休的衛家二老也顧不上休息,出來瞧個究竟。
衛恩憤怒地瞪了靜言一眼,又放開武桃,對她輕聲說道:“你放心,有我在。”他喚流華過來,要她跟在武桃身邊。衛靈和明方也走過來,靠近武桃。見武桃有人護着,他才放下心,飛上離自己最近的樹,折下一條最粗壯的樹枝,雙腳落地,走近靜言,一邊把樹枝敲在自己手心上,一邊咬牙切齒地說:“你這隻神經病狐狸……”
眼見他揚起樹枝就要打在靜言身上,衛寒忙不疊地沖過來,抓住他揚起的手,明方也跑過來按住他另一隻手。衛寒慌忙道:“二弟,你消消氣,看在婉純的分上……”
衛恩打斷他,吼道:“我看你們分上不知幾回了!回回忍讓,回回變本加厲!今日我非打死她不可!閃開!阿大你也放開我!”
明方勸道:“二郎,你冷靜些。你現在還在氣頭上,一下手不知多重,過後你肯定會後悔的……”
“我今日就要打死她!省得她整日禍害人!”衛恩拼命以力抵抗二人,對靜言破口大罵:“你個神經病!神經病狐狸!瘋狐狸!神經病瘋狐狸!”
衛寒一邊緊抓着他的手,一邊說:“二弟,二弟,這事兒也不完全是言兒的錯,誰讓武娘子打她呢?我們都聽見了不是?”
衛恩怒不可遏:“她把人推下樓還有理了?!你怎麼當的父親!這樣教孩子!”
“好好好,是我的錯!”衛寒忙改口道:“我教子無方,我回去好好教訓她。”
“你給我放開!放開!”衛恩已然氣得七竅生煙。
衛霜和衛默一時不知該如何勸架,兩邊都是自家的晚輩。可意深卻拍手稱快:“阿耶,你放開他,就讓他打,本來就該打!”
衛靈忙說道:“深兒,少說幾句……”
衛仁也站出來道:“依我之見,你們就放開他。是非對錯,總得有個結果。這已兩回了,下一回武娘子還能不能這麼幸運,還不知道呢。”
衛寒見勸不動衛恩,自己女兒又這樣招人厭,隻得一咬牙,撲通一聲跪在衛恩面前:“二弟,你要打,便打我!子不教,父之過。我任你打,打到你消氣為止!”
衆人頓時怔住了,惟獨靜言一聲冷笑。
衛恩百感交集,一字一闆地對衛寒說道:“大兄,每回言兒犯事,你都替她出頭。可你想沒想過,你有多少面子讓她敗掉?櫻奴有幾條命,任她這樣禍害!閃開!”
“你們放開他。”靜言終于開口,冷冷說道,“我就站在這裡,任他打。今日他不打我,我就打他的櫻奴!”
話未說完,靜言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狐爪,朝武桃飛去。好在流華和衛靈早早擋在武桃面前,就怕她突然出手。
流華雙手相接,合力彈回靜言的狐爪。靜言正欲再攻,卻見衛恩抓住她的手腕,往上掰去。靜言另一隻狐爪朝衛恩臉上抓去,衛恩躲閃,又抓住她另一隻手,不意她天性敏捷,隻一刹那的工夫,便五指發力,以掌擊出,差點震碎他的鎖骨。
見二人厮打起來,衛霜大喊:“簡直家門不幸!叔叔和侄女打起來,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衛默連連搖頭歎氣,一言不發。
正當明方和衛寒打算以武拉開二人時,卻見天空明光閃閃,格外刺眼。待光減弱,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莊肅衡等伏妖俠從天而降。這些伏妖俠打扮與凡人無異,卻隻手上多個大鏡子。莊肅衡看起來約摸四十歲上下的樣子,血氣方剛,氣概昂然,一見便知是剛正不阿之人。
“莊肅衡,你怎麼又來了?”衛霜驚問道。
莊肅衡并不看她,答道:“我來瞧瞧你們又在作什麼妖。”
衛霜沒好氣地說:“家裡人鬧别扭,你個外人别多管閑事。”
莊肅衡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是嗎?”
武桃感到奇怪,小聲問衛靈道:“大娘,這是誰啊?”
莊肅衡聽見這聲音,走近她,以左掌掩右拳相抱,作揖道:“鄙人莊肅衡,莊七郎,乃伏妖俠之一,以降妖除魔為天職,見過娘子。”
武桃聞得,行了拜禮,莊肅衡答拜,武桃複拜。莊肅衡又問:“這位娘子就是衛家要娶的武娘子吧?”
武桃驚問:“你怎麼知道?”
莊肅衡得意一笑:“身為伏妖者,這妖界沒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比如婉純的死……”
“莊肅衡,我跟你說過多少遍,大新婦是驚悸而死。你怎麼非抓着這事兒不放?”衛霜沒好氣道。
“平日好端端的,怎麼就驚悸了?我看,你們是想借這場婚事欲蓋彌彰。”莊肅衡又瞥了武桃一眼,對她說道:“武娘子,現伏妖者在此,他們不敢造次。你盡管說實話,我定把這些妖精繩之以法。”
武桃隻道此人莫名其妙,便拉衛恩過來,對他說:“二郎,這人要害你。”
莊肅衡一頭霧水:“武娘子,你怎麼叫他叫得這麼親熱?莫非他用了妖術迷惑你不成?武娘子,你千萬不要被他騙了。這些妖沒有一個好東西!你是凡人,還生活在帝王之家,何必與這些妖精同流合污——我知道了,你太年輕,小娘子們總容易上當。她們不過為一張臉,就趨之若鹜,急急巴巴地以身相許,殊不知是跳入了火坑,爬進了棺材!就像婉純,你簡直跟她當年一模一樣,被衛家的賤妖精蠱惑得五迷三道的!”
武桃怒視着他,道:“我看你這田舍奴啰啰嗦嗦,該吃屎去!”
莊肅衡橫眉一皺,喝道:“你竟然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