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奴再感謝姑母恩德。”

武皇後離開蓁蓁的寝室後，蓁蓁長舒了一口氣。

衛家很快擇好了吉日，便托光兒入宮與皇後商定。兩邊緊鑼密鼓地籌辦婚事，終于到了親迎的日子。

衛恩這日早晨，按凡間婚俗在親朋好友陪同下，入宮親迎，經過千辛萬苦的奠雁、下婿、催妝和障車後，終于将蓁蓁迎至衛家，此時已是黃昏。衛家位列仙班的衛迎和衛昭也在這日回了衛家，親眼見證自己二兄的喜事。

隻見衛恩着绯紅色婚服，上有白毛點綴，蓁蓁身穿一件青綠色嫁衣，這嫁衣依衛家的意思，也點綴了白毛。她下婚車後，轉席至青廬，經過一番“弄新婦”後，與衛恩對拜，向左坐下，衛恩則向右坐下。

緊接着，一群娘子們撒帳唱《咒願文》，衛恩與蓁蓁同牢合卺，并各剪下一縷發，绾結合髻。随後，蓁蓁開始卸妝，去了花钗，以扇遮容，衛恩随即作詩卻扇，衆人歡鬧洞房。如此歡天喜地一天，這才夜深人靜，惟留衛恩與蓁蓁二人。

衛恩握住蓁蓁的手，說道：“櫻奴，告訴我，你嫁給我，後不後悔？”

蓁蓁問道：“你怎麼會問這個？今天才剛成親。”

“今晚之後，我們便屬于彼此。我不希望我們蘭因絮果。”

“我若後悔，自不會答應和你成親。今天，我的心一直很安。不管未來如何，我絕不後悔。哪怕你欺我侮我，我也無悔，但那時我一定遠走高飛，再不睬你半分。”

“傻瓜，我怎會欺你侮你？”

“我永遠期待着迎接驕陽明月，也一直準備着應對邪風惡浪。”

“隻願我給你的，永遠是驕陽明月。若哪個人給了你邪風惡浪，我也希望你是在我身後，不必直面那些髒東西。隻是……你知道言兒和母親……”

“我姑母說：‘命都是自己争來的。’我相信事在人為，隻要我們心在一處，終有柳暗花明時。”

“你信我嗎？”

“我信你。”

這一夜，二人心頭早已牽繞的情絲交纏于鸾鳳帳内，你來我往，百轉千回，終是纏綿入骨，愛意不絕。

翌晨，蓁蓁向衛霜、衛默請安。這日且無事，衛恩便拉着蓁蓁興奮地前往家中的新馬廄。

“什麼時候狐妖也養馬了？”蓁蓁看着新馬廄笑道。

“這馬廄在大嫂進門前就有了。大嫂也愛騎馬，大兄便為她設了一個。隻是大嫂死後，馬無人騎，這馬廄便荒廢了。”衛恩道。

“所以，你這是為我把它從大郎手裡讨來了？”

“嗯。”

“他們應該很相愛。”

“是，可惜大嫂命薄。大兄至今未續弦。在妖界，一動情便是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蓁蓁喃喃道。

“你在想什麼？”

“沒，隻是……我記得你們動情是會流淚的。”蓁蓁把臉轉向衛恩，瞧他的神情。

衛恩坦然說道：“你是在擔心，我們不是命定的眷侶？我想，我的直覺不會錯。”

“二郎，我有一事，望你答應。”

“你說。”

“若有一日，你發現我不是你命裡的人，我希望，咱們能好聚好散。”

“櫻奴……你何必想這些……”

“我們隻有做好最壞的打算，才能無憂無慮地一起走下去。”

“好，我答應你。”衛恩抱住她，輕輕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隻覺昨夜之後，她更加俏麗動人。他又說道：“快騎上去試試吧。不過你先慢點，萬一那馬不聽你的，把你摔下去就糟了。”

蓁蓁莞爾而笑：“我騎了那麼多年的馬，對馬熟得很，知道怎麼駕馭。你放心。”說着，她走近那匹馬，摸了摸馬頭，又對那馬輕輕說了一些話，把馬牽了出來，又問衛恩道：“二郎，哪裡可以騎馬？”

“園林那裡有塊大空地，以前大嫂就在那兒騎馬。那裡離練功場遠些，也不用擔心發生什麼事。”

二人前去園林一塊空地。衛恩一路目送着蓁蓁騎馬奔馳，随時準備着意外發生時可以用法術救她。待蓁蓁騎得過瘾了，二人又一起騎馬在空地上耍了一陣，像孩子般癡笑。

這些日子因衛家大喜，衛家人暫不練功。靜言十分知趣，這幾日一直安安靜靜，也就讓衛寒和靜姝安心幾分。這會兒子，她正無聊地在室内哼曲兒，卻聽侍女通報：“言娘子，武娘至。”

靜言冷笑一聲，讓那侍女迎了蓁蓁進來，自己卻并不對蓁蓁行禮。

蓁蓁并不生氣，在侍女的攙扶下跪坐于榻上，對靜言說道：“言兒近來可好？”

“很好。”靜言冷冷道。

“我一直不是很了解半妖，很好奇，你們半妖有什麼和妖不一樣的？”

“為何不去問我阿姊？她也是半妖。你問我，不怕我發瘋把你踹出去？”

“你們都是半妖，各有不同，若隻問一個，未免太偏頗了些。畢竟，據我目前所知，你們是妖界僅有的兩個半妖。”

“哼，你倒是想得周全，你想知道什麼呢？”

“我想知道，你哪來的膽子和衛家作對？”

“你在教訓我嗎？”靜言淡定地瞪着她。

“不，我在幫你。”

靜言半是吃驚半是不解，問道：“什麼意思？”

“你并不贊成我和二郎的婚姻，是嗎？”蓁蓁觀察着她的神色。

“你終于開竅了。不過，你是怎麼悟出來的？之前不還和你的二郎郎情妾意嗎？”

“‘靜言思之，躬自悼矣。’這道理我一直明白。”她見到靜言神色已有些微妙。

靜言盯着蓁蓁好一會兒，終于正色道：“你想要我幫你什麼？直說吧。”

“你知道，我是宮裡人，又是皇後的堂侄女。宮裡但凡生變，皆可能累及衛家。阿家和二郎終是衛家人，非我族人，其心必異。我的性命，決不能在一個和我沒有血緣之親的人手裡，宮中尚且還手足相殘，我不能不做好最壞的打算。”

靜言微微冷笑：“可我也是衛家人。”

蓁蓁注視着她：“不，你是你阿娘的女兒。”

靜言默不作聲。

蓁蓁繼續說道：“這裡離宮裡終究遠些，一旦真有什麼，我可能是不知道的。”

“所以……你是想讓我派人了解宮中情況，一旦生變，随時告訴你，對吧？”

“言兒很聰明。”

“好，這事兒我會辦到的。”

“多謝言兒！”

“還有嗎？”

“還有，我想問你，你了解你阿婆嗎？”

“廢話！生活在一個屋檐下這麼久了，怎麼不了解？”

蓁蓁搖搖頭，冷靜說道：“不，枕邊人尚且知人不知心，屋檐之下，可算不得什麼。”

靜言微微一笑，道：“怎麼？你覺得我會幫你和阿婆作對？”

蓁蓁淡然說道：“對你來說，沒什麼比破壞你阿婆的計劃更讓你開心的吧？她總是掌控着一切。”

靜言得意一笑，道：“你放心，那婆子雖精，可精不過我，我自會瞧着她一舉一動。她身邊的侍女晴香受過我娘娘恩惠，總得有報恩的時候。”

“如此，嬸嬸便謝過言兒。日後言兒若有什麼需要的，可來找嬸嬸，嬸嬸自會助你。那……嬸嬸就不打攪言兒了。”蓁蓁起身，即将走時，靜言忽地說道：“我知道你還愛着他。但你最該防的，恰恰是他，而不是你姑母和你阿家。”

蓁蓁回頭，問道：“甚麼？”

“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來着。”靜言起身走到蓁蓁面前，“不要指望一個男人和你同富貴、共患難，因為……也許所有的患難，都是他帶來的。”

蓁蓁注視着靜言，半晌無言。她平靜了下心緒，一言不發地走出了靜言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