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恩、明方、衛靈和衛寒等人守完樹林歸來,至正堂向衛霜、衛默彙報了情況。事畢,衛恩遂一如既往、迫不及待地歸室見櫻奴,不意還未進門,便被流華攔下,隻見流華行叉手禮道:“二郎恕罪,容婢子告禀,衛娘交代婢子将這帖給您。”話剛落,一張紮有白毛帶子的帖已飄然現在流華攤開的雙手上。
衛恩聞言,心裡驟生不祥之感,急忙接過流華已恭敬遞來的帖,未待他打開,便聞此帖飄有櫻奴身上的蘇合香,打開一閱,還未細讀,竟被櫻奴那剛中帶柔,柔中有剛的飛白書所誘,一時如癡如醉,不禁歎道:“好字!”
流華聞得吃了一驚,正疑惑衛娘究竟為何急匆匆留帖出門,又見衛恩定了定神,仔細一讀,霎時沒了方才的心醉神迷,漸漸鎖眉焦目,想必要有大事發生,忙問其詳。衛恩心神不安地将帖交給她,她低頭一覽,原來那《二郎帖》上寫着:
二郎,莫怨櫻奴自作主張,方才接到妙芝的求救信,妙芝自那日逃走後,不幸為猴林一惡妖柴子勝所劫,蹂躏不休,于水深火熱之中度日如年,于今日才得了機會借飛信向我求救。我不能見死不救,可你們忙于捉拿無痕命案兇手,我不可為私事累你們壞了大事,又希望府上小狐服侍好你們,因而我決定自個兒去救她。
你安心,我有護身咒,還有纏妖索、灼妖水和折妖匕,又跟三娘借了蛇皮鞭,絕不會讓你的櫻奴有事。還請二郎莫念,專心于正事,我今晚即歸入君懷。若我一時難回,亦會想法子安頓好自己,二郎切莫憂心。假使明日午時我仍未歸,你便可想法子尋我,但切莫大動幹戈。二郎,對不住!請信櫻奴會将自己平安送回,與你完聚雲雨。等我,等我。
念二郎時時刻刻無止休。
櫻奴芳筆
“是我愛壞了她,教她這樣有恃無恐的。”衛恩歎氣道,“她也不想想,萬一那惡妖狡詐,騙她摘了那玉笄,她沒法力,憑那些個玩意兒就能打得過那惡妖麼?”衛恩開始發慌:“不行,我得去找她。”
流華忙攔他道:“二郎莫急。二郎要去,不妨帶上幾個人,萬一你們都被那惡妖算計了,可就麻煩了。”
衛恩微颔首道:“此話有理。”他收回了流華手中的《二郎帖》,如煙般飄入堂内,見家人皆在堂内閑聊,心急如焚道:“我們快走!得去救櫻奴!”
堂内衆人聞言不解。衛恩遂将櫻奴留下的《二郎帖》與他們看。衆人閱過,大感驚異,唯獨意深盯着“完聚雲雨”四字不放,竟不覺念了出來。明方聞得,曉得這崽子浮想聯翩了,遂猛地将此帖從意深手中抽走,還給了衛恩,對衛恩道:“糊塗二郎,你轉述便是,怎地把情書發了來?”
衛恩亦覺臉紅,忙收了這帖,尴尬道:“我光想着救櫻奴了,忘了……”
衛靈歎了口氣:“唉!她真是愛你太深,什麼都為你想。”
“想啥啊?”衛恩愁眉鎖眼,“她生死未蔔,還有閑情逸緻勾搭我,沒心沒肺的。”
意深嘿嘿笑了,道:“二舅莫憂,二舅母不說了嗎?她會回來的,‘完聚雲雨’……”他話未完,便見父親對自己揚起手,假意要責打他,便乖乖閉了嘴。
衛默沉吟道:“這柴子勝我聽說過,雖不是個降妖能手,可也是個善妖,一直低調行事,不想背地裡竟如此喪心病狂。”
衛恩更慌了:“那我們更要趕緊救櫻奴了!這種深藏不露的妖魔才最駭人!”
明方安慰他道:“你莫急,我們去找三郎與四娘,問問他們是否了解柴子勝,說不定他們可助我們更快尋到櫻奴。”
衛靈忽閃過一念,道:“咦?那櫻奴怎麼有法子去的柴子勝那裡?她既能向三娘借蛇皮鞭,沒準兒也會去問三郎他們。我們得趕緊找他們去。”
事不宜遲,衆人遂離了衛府,找到還在蹲守無痕命案兇手的雲開、如玉,正巧肅衡、嚴啟揚等伏妖俠亦在蹲守。衛家人遂問了這些伏妖俠,結果竟無人在下晝見過蓁蓁,想是蓁蓁接的妙芝求救信裡有那柴惡妖住處。
事關人命,加之雲開、如玉、肅衡皆與蓁蓁交好,其餘伏妖俠不好坐視不管,于是滅妖派派人通知了狐族林家,請他們接替蹲守多時,事後再補。
衆俠抄了家夥,與衛家人一道,飛越狐林、蛇林、虎林,至猴林柴府處落地。隻見這柴府簡約古樸,雖大不奢,在猴林之中算中規中矩。
衆人本以為會有柴府小猴攔路,不想這柴府門口竟冷清清無一人,心下嘀咕。衛恩早已焦心,正欲大跨步沖入,被肅衡攔住,隻聽他道:“先沉住氣,小心有詐。我先打頭陣。”
肅衡快速擡起降妖鏡,反複旋轉,那大鏡子半晌無光。肅衡停了鏡子,回頭對衆人道:“看來是真沒妖精,走吧。”
衆人快步推門入府,仍高度警惕,衛家人提劍環視,衆俠擡鏡環顧,不意這偌大的柴府竟空蕩蕩、白茫茫無一人,連個兒風聲也無。
“我們莫非走錯了?”衛靈疑惑道。
雲開卻道:“不可能,是這裡沒錯。我和四娘都記得是這裡。平日我們降妖除魔,少不得路過此地,這柴府所在亦無變化,不可能有錯。”
衛霜大為不解,沉吟道:“那怎麼連個妖影兒也沒有……”話未說完,衆人卻聞得一聲女子的嘶喊聲。
衛恩心下一緊,握緊了手中的劍,咬牙朝那喊聲傳來處疾速飛去,其餘人緊跟在後。轉眼間,衆人遂至一室門外,又聽得一女子的嘶喊。衛恩急切踹了室門,拔劍大喊:“櫻奴,我來救你了!”
室門一開,迎面而來一個蛇頭,衆人忙後仰躲閃,待直起身子定睛一看,那蛇頭咬住了一釀甕内郎君的臉,惹得那郎君痛苦呻吟,這蛇頭連着一條鞭子,手持鞭子的,正是衛恩牽腸挂肚的櫻奴,再往蓁蓁身後看,幾個女妖各自趴在案上,五官因痛苦而扭曲着,腰下一片紅。女妖邊上又是若幹個手持杖的男妖女妖,正張大了雙眼注視着闖門的衆人。衆人遂明白了方才那女子的嘶喊聲并非由蓁蓁口中傳出,登時心石落地。
蓁蓁見原是夫家人與衆伏妖俠闖門,又見衛恩劍已出鞘,眉眼間關切不離她,想是他終究放不下一萬顆心,大張旗鼓來尋她。她心下一刹那熱淚滾滾,又有一萬個不忍,便丢下蛇皮鞭,邊哭喊邊撲向他的懷抱,嬌訴道:“二郎,你終于來了!你不知這惡妖好生可惡,我打他打得手疼,你看……”她說着便把手張開給衛恩看。
衛恩本因她這出其不意的溫香軟玉撲滿懷,酥得劍脫了手,又聽她嬌滴滴地哭訴着,慌忙低頭瞧她的素手,果見那手上勒痕斑斑,再擡頭,見她淚眼泛光,登時怒喝道:“把我櫻奴手打疼了,這還了得!”他又以法力隔空拾起了劍,柔聲對蓁蓁道:“櫻奴莫哭,我這就去把他手斬下來替你和妙芝出氣。”
蓁蓁嬌聲回道:“可他沒手教你斬了。”
衛家人與衆俠聞言一驚。衛恩忙問道:“怎麼?”
蓁蓁漸收了哭容,柔聲回道:“我叫人把他四肢斬了下來,扔進釀甕裡,皇後殿下曾說,這叫‘骨醉’——當年那蟒氏和枭氏就是這樣死的——他不是整日紙醉金迷,作踐娘子們嗎?我教他醉到骨頭裡去!可他死不悔改,還污言穢語羞辱我,命他兒子把我們這些娘子們‘先奸後殺’,把我氣得牙打顫,正好我拿了三娘的蛇皮鞭……”
她轉身快步向前,拾起了那地上的蛇皮鞭,又笑着快步走近衛恩,對他道:“你看這鞭子,不單是用蛇皮做的,上面還有個蛇頭,這是喬家收養的小蛇,喚作喬樂,因這小蛇生來無法爬行,為家人所嫌,抛至荒郊野嶺,後被喬家阿郎好心收養。這小蛇因無法爬行,便無法修煉法術,隻得自請做了喬家小蛇,化作鞭子的模樣,任喬家差遣。
“三娘向他說明了我的身份,他才肯聽我的,載我來此處。我們齊心協力用他的嘴咬這對豬狗父子,這對父子被這小蛇的毒液所侵,漸損了元氣。我還命人把他們的物事割下來,教他們親自舔了當面丢到牆上去——你瞧,這倆物事真沒德行,腌臜死了。”蓁蓁邊說邊把手一揮,遙指那牆根一處,是那柴家父子的物事,髒兮兮、血淋淋的。衛家人與衆俠早已目瞪口呆,此時呆若木雞地瞧着那倆物事,不知作何反應。
“他兒子呢?”衛恩好一會兒才開口道。
蓁蓁把頭點向另一面牆,道:“喏,就那狗鼠輩。”衛家人和衆俠順着蓁蓁的目光望去,見一男妖被纏妖索捆在牆角裡,下身流血,滿臉發黑,臉上布滿咬痕,直愣愣地盯着衆人瑟瑟發抖,又聽蓁蓁氣憤憤地說:“這狗鼠輩忒作死!小小年紀便滿口污言穢語,方才還調戲我來着。我再問娘子們,原是他也逼迫了她們。”
衛恩聞言,随即一劍飛去,穿了那柴家郎君的喉,罵道:“既是惡貫滿盈,還調戲我櫻奴,此時不除,更待何時?”
肅衡上前,以降妖鏡吸走了那柴家郎君的魂魄,待那厮軀體漸化作一張皮,沒了人形,肅衡又施咒以鏡收了這惡妖殘屍。待他收妖罷,又聞得一娘子呻吟,回身一瞧,那些個女妖還俯卧在案上痛苦不堪,遂擡頭問蓁蓁道:“這些女妖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