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瞪她們道:“這幫妖婦,自個兒被柴惡妖所劫,無處可逃,便做了那豺狼的狗,為虎作伥。妙芝她們今日才能成功求救,也拜她們所賜。一群人甘願待宰,還不準幾個人不願被宰。妙芝幾個每回求她們幫忙求救,每回惹她們告密,結果每回招那豬狗父子折磨。好在還有幾個娘子腦子正常,堅強不屈、磕磕絆絆替妙芝寫了飛信送至衛家,我才知曉一切尋到這兒。方才我為給妙芝解氣,命受害的娘子們在闆子上加了刺,杖打她們。她們已被定身術定在了案上,動彈不得,你們放心。”
蓁蓁話音剛落,衆人又聞得一陣哭聲,原是那妙芝站在幾個受害女妖之間,恨恨地啼,吱吱地哭。
蓁蓁聞聲,忙走向妙芝,擁她道:“妙芝,你莫怕,是我不好,害了你。如今都過去了。”她又放開了妙芝,以手拭她淚,妙芝抹淚擡頭。衛家人和衆俠這才驚見她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面白如鬼,發亂如草,滿眼哀戚,未老先衰,臉上新舊淤青交織,擡手時露出的手腕上亦有青紫勒痕,全無此前在衛府時的快活模樣,若非蓁蓁喚她,他們實難認出那是從前在衛家府上見到的那個侍女。見她這番模樣,衛家人與伏妖俠不覺哀怒交加。隻聽衛霜惡狠狠道:“此等為虎作伥之人,最為可惡。”
嚴啟揚也不禁附和道:“自己被人吃,還要陪人吃别人,又不許别人不被吃,憐其何用?”
衛默指着案邊的男妖們問:“那……這些妖精……”
蓁蓁回道:“阿翁,那些是柴府的小猴們,見我把他們阿郎和郎君收拾了,還知曉我是狐族衛家二新婦,便乖乖聽了我的話,現時已棄暗投明。”
衛恩道:“既然娘子們已被解救,今日伏妖俠在此,咱們便把這些惡妖一網打盡吧。”
蓁蓁思索一番,颔首道:“好。”
雲開上前要收那柴子勝,忽聽蓁蓁喊道:“且住。我想……這柴惡妖交由這些受害的娘子們處置,何如?”
衆俠聞言,彼此相視一番,雲開對蓁蓁颔首。刹那間,受害娘子們蜂擁而上,剜眼扯皮,咬耳啐口,吸髓取魄。一時間,釀甕因衆娘子搶奪柴惡妖殘屍不慎被撞翻,碎裂在地。其餘人見此情景,駭然失色。原來這古樸清靜的柴府,竟掩了這罪惡如此之久,水這般深,火這般熱。衆人細思極恐,究竟還有多少角落是日月光華照不到的?
蓁蓁雖一向剛毅,如今見這般悲憤火海亦不禁激動下淚,不知這三界還有多少哀怨難平,冤憤難訴?她曾希望大唐子民生無哀、死無怨,亦曾以為妖遠比凡人強大,自己若無護身咒,随時都可能做刀俎上的魚肉。
可如今她發覺,即使在妖群内,亦難逃“成者為首,不成者為尾”一言。這些女妖隻因比柴家父子弱些,便落入魔窟,不見天日。似柴家父子這樣的惡妖,不過仗着自己法力高強,善于僞裝,便恣意妄為,把弱者踩在腳下供他們踐踏取樂。可他們披着人皮呵!
強的吃不吃弱的全靠良心,弱的要想不被強的吃,隻能變強,變得好的去照顧更弱的,變得不好的也學那強的吃弱的去,如此吃來吃去沒個消停。可我們活着莫非就要吃别人或怕被吃麼?那何為人?何為妖?何為畜生?這日與月又為何這般亮?我們既有光,又為何要沉淪于暗?這光不夠亮,我們便讓這光再亮些。有人要滅了這光,我們便攔他,攔不住就滅了他,好過他滅了這光。
蓁蓁恨自己不是仙不是妖,不能降妖除魔。她驕傲地望向二郎,慶幸他是個嫉惡如仇的性情中人,又有法力和武藝在身,亦慶幸三界還有許多似二郎這般的人。她願二郎一直是二郎,護三界衆生生無哀、死無怨。
這悲憤火海将這柴惡妖的殘屍燒得半點灰也未留。轉眼間,娘子們把目光齊刷刷地轉向了還在案邊的柴家小猴。小猴們見情況不妙,擲杖欲逃,卻聽蓁蓁一聲斷喝:“拿下!”
衛家人與伏妖俠還在疑惑時,受害女妖們已以法力拾杖,狠狠砸在柴家小猴們的腦袋上,未及這些小猴反應過來,她們已逼出小猴們的魂魄,令其魂飛魄散,再把小猴們的人皮重重砸在案上妖婦的頭上,裹緊了這幫妖婦的臉,捂住了口鼻,不多時,便見這些妖婦再無動靜。衛家人與伏妖俠皆大驚失色,未待眨眼,又見受害女妖們取走了那幫妖婦的魂魄,一時案上隻餘一堆人皮,難分雌雄。
衛家人與伏妖俠皆滿腹狐疑。衛霜對蓁蓁問道:“這……這些小猴不是已棄暗投明了麼?”
蓁蓁回道:“阿家,這幫小猴曾助纣為虐,現又為保命賣主偷生,方才為麻痹他們,我才說他們‘棄暗投明’。”
“哦!”衛霜緩緩點頭。
衆伏妖俠以降妖鏡收了這些殘留的人皮。
見惡妖皆已斃命,蓁蓁又對衆人道:“猴族柴家阿郎柴子勝與其子,豺狼成性,奸淫擄掠,罪惡昭彰,人神共疾,天地不容。依我看,還應将這二妖改姓為‘豺狼’的‘豺’,昭示妖界;此宅仍留于猴林,府門大開,供妖參觀,何如?”
未待衛家人與伏妖俠發言,受害娘子們紛紛激動附議。衛恩卻道:“櫻奴,如今惡妖已被繩之以法,現如此這般,是否太過了些?”
一受害娘子不悅地喊道:“不如郎君來替我受這一劫,再來說這話。”
蓁蓁不滿回那娘子道:“煩請娘子對我二郎客氣些。”
那娘子遂低頭對蓁蓁行了叉手禮,不再言語。
蓁蓁走近衛恩,牽起他的手,對他柔聲道:“二郎,非我太過,實因柴家父子罪行罄竹難書,我得殺猴駭妖,還請二郎理解。”
衛恩愛憐地注視着她,對她道:“我隻怕旁人說你什麼。”
蓁蓁聽了,坦然笑道:“旁人要說,便叫他們說去。當我們大家有難時,這些不相幹的人是不會幫我們的。”
衛恩聞言颔首,衛家人和伏妖俠皆不再發言,算是默許了。
忽然,衆受害女妖一同鄭重對蓁蓁行了叉手禮,隻聽最前頭的女妖道:“衛娘子,我等能翻身見天日,全因衛娘子出手相助、殺伐決斷。我等早早定下,但凡衛娘子能助我們逃出魔窟,我們便家也不回,誓死追随衛娘子,護衛娘子無恙,任衛娘子差遣。娘子若不嫌我們,便收我們做小妖,侍奉娘子左右。”
蓁蓁大吃一驚,忙道:“你們快收回這話。你們既已翻身,該回家尋了親人去,怎能在我這兒浪費光陰?”
衆女妖仍行着叉手禮,隻聽那女妖道:“娘子容禀,我們本就大多是小妖,現如今受了此辱,回府後恐難為主人家所容;不是小妖的,亦恐因此事不受家人待見。娘子若可憐我們,就許我們跟了娘子吧!”
衆女妖未變那叉手禮,齊聲附和。蓁蓁暗想,自那日四個侍女走後,自己身邊已無心腹,如今在衛府,身旁皆為衛家下人,晴香畢竟是言兒的人,如今自己竟得了這些女妖擁戴,她們既無處可歸,留為己用,反倒各得其所。
于是蓁蓁把蛇皮鞭交給了衛恩,走近衆女妖,握住那帶頭說話的女妖的手,面作悲色道:“唉!想不到你們這般命苦,你們既無處可歸,我焉能袖手旁觀?隻不知阿家和阿翁……”她轉頭望向衛霜與衛默。
衛恩見狀,忙對衛霜道:“阿娘,咱們便收留她們罷。”
衛霜猶豫片刻,回道:“好,咱們衛府宅大院深,容她們倒是可以的。”
蓁蓁與衆女妖聞言,欣欣然相視。蓁蓁又問面前那女妖:“你叫什麼名字?可是狐女?”
那女妖行叉手禮回道:“回娘子,婢子喚作葉巧夢,原為猴族葉家小猴,現聽憑娘子差遣。”
蓁蓁藹然笑道:“你莫多禮。”她又轉身指着衛家人對衆女妖道:“這些都是我夫家人,爾等日後在衛府上住,須敬他們尊他們,不得怠慢。”
衆女妖對蓁蓁行叉手禮齊聲應了“唯”,又對衛家人紛紛行了叉手禮。此時,蓁蓁無意間瞥見靜言對她冷笑,那冷笑雖冷,卻很友好。蓁蓁對她微颔首,算是做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