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白狐聞言輕快跳下床,又縱身一躍,上了那床前的晾衣杆,咬了蓁蓁的衣裳,又跳到蓁蓁面前,吓了她一跳,原是他想把衣裳給她,借機再與她親近親近。
蓁蓁怒道:“死妖精!你拿件衣裳也要吓我。我定要再多罰你幾日。”
那大白狐聞言遂垂頭喪氣起來,扭頭就跳下了床,低着頭走着。
蓁蓁瞧着他委屈的背影,不覺偷笑。那大白狐聞得蓁蓁輕輕的笑聲,又回頭瞧她,面露喜色,想來這大白狐又醉于她這柔美的笑聲。
蓁蓁見狀,故意在他面前拉了那珠翠白狐圖紫檀屏風,擋住他視線,在屏風後換了衣裳才出來。
待二人吃過早飯,大白狐随蓁蓁回了寝室,目不轉睛地随她巡視衛府,瞧着她讀書、練字。蓁蓁讀書練字乏了,擡眼瞧他,不意與他四目相對,那雖是一雙白狐的眼,卻與他是人形時别無二緻,情如潮水,随時會溢出他的雙眸淹沒了她,先淹沒她的眼,再淹沒她的心,最後淹沒她的人。
她不禁歎道:“我都不知是在罰你呢,還是在賞你呢?你既這般不放過我,我便把你這樣子畫下來,畫成個夜叉,教你瞅瞅自己是如何變醜的。”她呵呵一笑,便預備好畫紙與筆,開始對着他這變回原形的樣子畫起來。這白狐見狀竟一面乖乖立着任她畫,一面注視着她。
畫了好些時候,她定了畫稿,舉起這畫紙假裝憂傷道:“唉!你這死妖精,不知是使了什麼妖術,教我畫不醜你。罷了!就這樣吧。”
這話音剛落,那大白狐便跳到蓁蓁面前案上,欲看個究竟。蓁蓁找着機會,故意收了這畫紙,對那白狐得意笑道:“不給你看!”她對他做了鬼臉。
那白狐似是不肯罷休,抿嘴盯着蓁蓁,身子微向後,看樣子是預備要上去搶那畫。蓁蓁見狀便道:“說好了。我既是在罰你,你就得聽我的。不然,我就撕了這畫。”她雙手已捏緊了那畫紙,預備撕開。那白狐隻得乖乖回了另一案上。蓁蓁微微偷笑,趁着他不注意,藏了這畫紙。
她想起許久未騎馬了,便決定出門騎個痛快。那白狐便随她去了。騎馬回來後,她想先去瞧瞧他的午飯,便帶着那白狐前往東廚。
走到半路,那大白狐忽跑到她面前,擡起狐爪示意她停下。她正不解,卻見他用狐爪把面前路上一塊石子兒快速推到一旁,又不快不慢地回到她身後。她雖不作聲,心裡已熱淚盈眶。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卻聞得身後傳來意深興奮的喊聲:“哈!這是二舅哈!二舅母又帶你出來遛彎兒了。來,讓我摸摸。”他竟摸起這大白狐來,口中還念道:“二舅乖!二舅乖乖!千萬别再惹二舅母生氣,不然以後做不了人了。二舅,你整日跟着二舅母膩不膩?不然換我帶你遛彎兒去。”
那大白狐素知意深性子,并不生氣,隻他擋自己的路,害自己跟丢了櫻奴,心中大為懊惱,隻冷冷地盯着意深,又以狐爪推開了意深的手,揚長而去。意深見狀,驚呼道:“咦!阿娘!阿耶!二舅他不理我!”
衛靈與明方見狀相視一笑。
那大白狐循着櫻奴的蘇合香氣尋到了東廚,進門東張西望一番,終于瞧見他的櫻奴,此時櫻奴在與衛安說話,原是她在查看自己的午膳。
蓁蓁正欲試嘗那胡椒羊肉面,不料一隻大白狐蹦到面前,先行把那面湯給吸走了一成,又意猶未盡地用舌頭舔了舔嘴邊。蓁蓁遂斥他道:“你這死妖精,倒是猴兒急得很,怎麼不待我替你先嘗了再喝?喝得那麼急,燙着了怎麼辦?”
衛安低聲笑道:“衛娘莫怪二郎,二郎這是怕你操心太多,先告訴你這面好得很,免了衛娘試嘗的辛勞了。”
蓁蓁聞言對那大白狐嬌媚一笑。那大白狐又轉而瞅了瞅羊肉面邊上那碗羊肉湯餅。衛安會意,便對那大白狐叉手道:“禀二郎,這碗羊肉湯餅是要端給衛娘的,剛做好。”
這白狐聞言遂輕輕吮了這湯餅一口,細細品了,又對衛安點了頭,衛安于是回他道:“謝二郎!”
蓁蓁見狀,心裡暖流成河,又想到自己還在罰他,不好抱他,遂狠下心來不睬他,故作滿不在乎地離去。那白狐忙跟上她的腳步,随她而去。
這日下晝,蓁蓁正在室内讀《老子》,便聽詩甯在門外通報肅衡求見。她本欲拉下簾子來遮擋會客,卻瞥見那白狐,心裡忽地決計要教他重重吃一回醋,好教他記着她的罰、記着她,便作罷許那莊肅衡進門了。
蓁蓁笑迎肅衡進了室門,與他俠拜一番,便與他分别跪坐于榻上。隻見肅衡面帶愧色,對蓁蓁道:“之前你生病時怕打擾了你,便未曾來探望,加之那石萬山當時欺你太甚,我們又同屬滅妖派,我亦恐我的到來激怒了你,遂等到今日才有臉上門來看望,望乞恕罪!”
蓁蓁聞言笑道:“你真是太客氣了。我們既是朋友,何必計較這麼多?”她瞥見肅衡身旁的食盒,便問道:“這些是……”
肅衡解釋說:“哦,這些東西是你之前常吃的,我也不知你口味有沒有變,便按我之前給你送過的做了。想來咱們既是朋友,我也不能空手而來,除了這些,我倒想不到送什麼比較好了。還請娘子笑納。”
此話一出,還在專注瞧蓁蓁的那隻大白狐便倏地警覺着直起了身子。蓁蓁一眼便瞧見了,心中暗喜,便對肅衡甜甜一笑道:“七郎真是貼心,還記得我之前常吃什麼。”
肅衡見她這态度異常熱情,心中疑惑,又四處望了望,才注意到一隻大白狐正冷冷地盯着他,于是問蓁蓁道:“娘子,這是……”
蓁蓁笑靥依舊,對他解釋道:“這是我家二郎,他之前誤傷了我,我便罰他變回原形三日。”
“哦!原來如此。”肅衡又瞟了一眼那隻大白狐,見那白狐還在冷眼瞧着自己,遂對蓁蓁笑道:“還别說,我倒喜歡他這樣子。妖就是妖,幹嘛裝人樣?你當心着些,哪天咱們要撕破了臉,我就直接把他收了,不等他變成人形了。”
蓁蓁發出如鳴珮環的笑聲,對他道:“好,你就直接把他收了,我斷不會攔的。”
肅衡本意要登門拜訪好友,不意趕上這兩口子鬧别扭。他瞧蓁蓁有意對自己熱情,似是做給衛恩看的。他又回頭瞅了瞅那白狐,隻見那白狐對他張大了口作威吓狀,想來自己已打翻了一醋壇子,此處煙味彌漫,還是早些躲了好,省得平白無故做了這兩口子的出氣筒。于是他面帶微笑對蓁蓁道:“娘子,想來我打擾你多時,不宜久留了,我先告辭,莫送!”
蓁蓁忙攔他道:“哎!七郎不在這兒與我共品這些美食嗎?我還想念當時我們同席吃飯、歡聲笑語的日子呢。”
肅衡遂起身對她叉手道:“娘子莫怪,男女有别,某不宜在此久留,還請娘子海涵。告辭!”他不待蓁蓁說話,便自出了室門,匆匆而去。
蓁蓁有些失望,卻暗暗敬佩肅衡的人品。她又瞧了一眼那白狐,心生一計,把肅衡留下的食盒恭恭敬敬地捧起,誇道:“嗯!不錯,這食盒倒是漂亮得很,吃完了裡面的,還能留着外殼賞着玩,真是内外兼修。七郎很會挑禮物嘛!”
她有意瞟了一眼那白狐,見他氣鼓鼓的,心中好不快活,又打開那食盒,嗅了嗅,贊歎道:“嗯!不錯!是我的菜!”
她又瞅了他,他早已拿狐爪在地上氣憤地劃來劃去,兩眼直勾勾地瞪着那食盒。
她得意洋洋,決計了要嚣張地氣他,于是高聲喊道:“現還飽些,先放着,待過些時候,我再吃。”她把食盒放在他面前,便回到坐榻上,繼續閱讀《老子》。
她一面讀一面時不時偷偷擡眼瞧那白狐,隻見他跳下案,踱來踱去,瞪着這食盒,仿佛這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敵。
他反反複複地俯視着這食盒,覺着這玩意兒醜不拉幾。他擡起狐爪比了比這食盒的高度,比自己矮了不止一截,這玩意兒給他墊屁股都不配,那莊肅衡竟拿這玩意兒勾搭他的櫻奴,真龌龊!
他打算砸爛這屁東西,又恐櫻奴發現,遂先施了隔音咒,便開始怒拍這玩意兒,竟發現這玩意兒居然拍不碎的,他又踢了它一腳,不想疼痛侵襲他的狐爪,害他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他起身怒視這邪物,忽然靈機一動,趁櫻奴不注意,用隐物術把這玩意兒隐藏了,然後美滋滋地跳回了案上,繼續欣賞他櫻奴專注的模樣。
蓁蓁這會子又擡眼瞧他,卻不見他面前的食盒,心裡猜出幾分,遂起身走向對面的案,向他伸出了手。
他自是知她何意,卻故作不解,對她攤手。她便“嗯”了一聲,眼中多了幾分威脅。
他知是逃不過,還想抵賴到底,遂索性打了個哈欠,開始裝睡。
她見威逼無用,便鼻子一緊,掩面大哭起來,吓得他擡頭仰望。
她哭得漸大聲起來,他心中糾結一番,終是不忍,遂把那食盒變了回去,又拍了拍那食盒,這才哄她不哭了。
她笑着把食盒捧起,卻瞥見他悶悶不樂,雖微微幸災樂禍,終是不忍他過于不喜,于是哄他道:“你要吃嗎?”
他隻微微擡眼,又繼續垂頭喪氣地趴着。
她便把食床搬來,在他面前坐下,打開了食盒,拿出了一塊酸奶酪,在他面前晃了晃,逗他道:“香不香?嗯?來,吃吃看。”
他扭頭兒以拒之,她仍在他面前晃那酸奶酪,他頭扭到哪兒,她就晃到哪兒。他索性把頭埋起來,又用九條狐尾把自己裹得緊緊的,教她逮不着機會。
她遂嗔他道:“不吃?不吃就我來吃。”
她咬了一口,驚歎道:“嗯!真好吃!嗯!好吃得很!”他哪裡受得了這贊歎,索性把耳朵也裹進那九條狐尾裡,卻不意她把一塊酸奶酪擱在自己身上,道:“你瞧,這酸奶酪給你作首飾合不合适?”
他睜開了雙眼,見她悠閑地注視着自己,心中歎了口氣,便用那九條狐尾把酸奶酪勾到自己口中,與她一同品嘗起來。
這晚醋勁兒已過,他瞧着她甜美的睡容與睡姿,出神了好久。他知她是在氣他,在罰他,卻怎麼也無法把這氣還給她,任她這般嚣張驕縱。明日是最後一天了,挨過明日,他便能重新做人,擁着她,吻着她,與她同歡共枕,與她心心不離時時刻刻無止休。
他終是乏了,便檢查好蓋在她身上的羅衾,而後輕輕在她懷裡躺下,聞着她身上的蘇合香氣,枕夢而睡。
轉眼三日已過,衛恩變回了人形。這一變,他又得練功去了。待練功回來,他便找蓁蓁讨了前日畫的那九尾狐圖。蓁蓁聞得對他嬌媚一笑,揚眉道:“我若不給你,你預備怎樣?”
衛恩對她邪魅一笑:“你說,我預備怎樣?”
她雙眸調皮一動,對他理直氣壯道:“我就不信,你能把我怎樣。”
他伸出手,示意她給他。
她高傲地把臉别過去,不料他忽用手戲弄起她肚子來,戲得她一邊癢一邊笑,她終究是逃不出他的懷抱,隻得乖乖交了那九尾狐圖,與他共賞此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