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怎麼照顧櫻奴的?”他重重拍案,一雙眼在活扒她們的皮。
那三個侍女吓得腿癱軟,撲通跪倒在地,脫簪頓首。流華開口道:“婢子有罪,婢子照顧衛娘不周,請二郎責罰!”詩甯和妙芝紛紛附和。
衛恩并不說話,面無表情地起身,走向低着頭的三個侍女。他怒問她們道:“你們說,那把劍,緣何會到了櫻奴手裡?自櫻奴進衛家以來,但凡會傷人的利器,我都小心收好。怎麼我一出事,我的劍你們就随随便便亂放,害櫻奴至此!啊!”他的吼聲在這室内回響,衆人一時不敢作聲。
“說話!”衛恩怒吼道。
詩甯知此事終要追究到自己頭上,死罪怕是難免,不如一人擔了,免了其餘人白白受冤枉。于是她再對衛恩頓首道:“婢子有罪,是婢子收了二郎的劍後,認為主子的東西不應留在做奴婢的手裡,遂将這劍物歸原主,置于室内架上。婢子見衛娘一直癡癡等在二郎床邊待二郎醒來,想必她不會尋短見,誰承想……今日之事,皆是婢子之過,還望二郎饒恕流華和妙芝,責罰婢子一人。要打要殺,皆由二郎定奪,婢子絕無任何怨言!”詩甯言罷複頓首。
流華慌忙對衛恩頓首道:“二郎息怒!詩甯此乃無心之過,婢子往來室内,未曾留心此劍留于室内的後果,亦是失職,還請二郎責罰婢子,寬恕詩甯和妙芝!”
妙芝亦對衛恩頓首說:“二郎息怒!婢子身為娘子貼身侍女,最應護娘子周全,此事皆為婢子一人之過,請二郎責罰!”妙芝言罷複頓首。
“好了!”衛恩不耐煩地喊,又言道:“你們一個一個,都在争相請罪,是知道法不責衆,有意脅迫吾嗎!”
三個侍女紛紛緊張地低頭回道:“不敢不敢!”
衛恩俯視着妙芝道:“妙芝,你起來。櫻奴絕不希望我責罰你,把頭發重新盤好,一邊歇息去吧。”
“謝二郎不罰之恩!”妙芝行禮道謝後,起身在一旁立着,因擔心衛恩責罰流華和詩甯,暫未回耳房盤發。
衛恩冷冷地俯視着還跪在地上、低着頭的流華和詩甯,重重道:“你們兩個,都是我原先的貼身侍女,欺負櫻奴是外頭嫁過來的,對櫻奴的事,真忒不上心,才叫罪該萬死!氣煞我也!”
流華和詩甯哪裡敢作聲,又聽衛恩罵道:“你們這麼愛偷懶,不如就此滾出衛家去,省得克死了我櫻奴。”
流華和詩甯吓壞了,慌忙紛紛對衛恩頓首道:“二郎息怒!二郎息怒……”流華又泣道:“二郎罰婢子什麼都好,就是别趕婢子走!婢子知錯了!”詩甯亦哭道:“婢子和流華一樣,求二郎莫趕婢子走!”
“不趕你們,難道要留着你們兩個廢物,繼續在我櫻奴身邊混日子?櫻奴是為了我才整日體恤你們,我若要趕你們,你們也别指望櫻奴幫你們!滾!”
妙芝鬥膽上前對衛恩叉手道:“二郎息怒!流華與詩甯平日裡對二郎與娘子甚是忠心,想必二郎亦能體會。娘子尤其贊賞流華行事爽快、為人豁達,亦喜愛詩甯忠厚文靜、少說多做。娘子很快便能醒來康複。倘若此時将流華與詩甯趕了出去,怕要惹娘子悲傷不已,累及劍傷,于娘子身體不利。還望二郎三思!”
衛恩聞言冷靜下來,沉默半晌,遂道:“妙芝此言有理,是我太沖動了。”他轉而對流華和詩甯溫和道:“起來吧!去盤了發。以後多上點心,今日之事,我且不計較。可以後若櫻奴再有個什麼意外,有錯必重罰,絕不留情!”
流華和詩甯忙行禮道謝,起身用法術盤了發,又給妙芝盤了發。待畢,三人又繼續在一旁立着,焦急地等待着衛靈和嚴啟揚救治蓁蓁的結果。
衛恩現又陷入對蓁蓁的愧疚和對她生死未蔔的不安。
她究竟怎樣了?
她流了那麼多血……
她居然還對他笑……
那是妖的劍,刺入凡人身體,遠比凡人的利器厲害得多。
她不疼嗎?
她一定很痛,
也許比他斷尾還痛……斷尾……可惡!都是自己斷尾惹的禍!
傻櫻奴,她為什麼不走,甘願守着一個醒不來的廢物?還為了叫醒他用了如此險招?
傻櫻奴……
他一定是慣壞了她……
等她醒來,他一定不能好好愛她,好給她個教訓……
她究竟怎樣了?
他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他忍無可忍地快步上前,卻被剛要安慰他的明方一把攔住。明方勸道:“此時不宜進去,你再等等……”衛恩哪裡肯聽,拼命掙脫明方的手,罵他道:“等!等!等甚麼!讓我進去看她!你們為什麼不讓我看!你們要瞞我甚麼!她究竟怎樣了!你們告訴我……”
衛寒也上去幫忙,勸慰他:“二弟,你冷靜些!阿姊和嚴醫師會救好二弟婦的……”
衛恩歇斯底裡朝他們吼道:“冷靜!傷的又不是你心愛的人,你當然冷靜!放開我!讓我去看櫻奴!你們這些田舍漢,不照顧好我櫻奴,現在又不讓我看她,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正在這時,雲開、如玉和柏幽聞訊趕來。如玉見到生龍活虎的衛恩,激動得熱淚盈眶。雲開亦是喜極出淚,忙喚“衛二”,衛恩聞聲回頭,卻滿眼怒火地沖向他,對他喊道:“你來得正好!為什麼櫻奴會出事?你不是我朋友嗎?為什麼沒照顧好櫻奴?你們都是騙子!騙子!”
雲開被他喊得莫名其妙,原先的驚喜之情已煙消雲散,也沖衛恩喊起來:“你有病啊!你醒了就着魔了是吧?誰希望你家櫻奴出事啊!你怎麼不問你自己,好端端的怎麼就重傷了?放不下你家櫻奴就照顧好自己啊!瞎發什麼脾氣啊!”
如玉忙勸解道:“你們别喊了。二郎,我知道你現在很擔心衛娘子,但現在你唯一能做的也隻有等。想必衛娘子也不希望你因為擔心她而過于激動,傷了周圍人的心。”
雲開依舊氣鼓鼓的。衛恩聽了如玉的話漸冷靜下來,對雲開免冠頓首道:“對不住!”
雲開急忙扶他起來,說道:“朋友自不與你計較,知道你擔心。我們聽說衛娘子用了這麼個法子逼你醒來,也是吓得不輕,降完了妖精便趕過來了。你别急,衛娘子那麼堅強,怎麼可能有事?”
衛恩并未回他,隻三兩下盤了頭發,就又要沖去看蓁蓁。這回他一把将又過來攔的明方一拳擊倒,衛寒也隻顧扶明方,沒攔他,他便順利掀開了那蜀錦帷,快步繞過那紫檀屏風,來到那床前……
床前長長的沾血白布,濃重的血腥味,兩眼緊閉、已毫無血色的櫻奴……
他崩潰地沖向蓁蓁,握起她的手,喊道:“櫻奴!櫻奴!”他哭出聲來:“櫻奴!你睜開眼!你看看我!櫻奴!我求求你……”
“哎呀!妖精啊!我拜托你,能不能先去外頭等下?救人要專心緻志,你要真在乎你家娘子,就行行好,去外頭等等。你這樣我們怎麼救人嘛!”嚴啟揚無奈說道。
衛恩急切地抓住他還沾着血的手,問他道:“你告訴我,她究竟如何了?你不要騙我,你告訴我實話——如果要拿我命去換,我的命在這裡,你都拿去!你告訴我……”
嚴啟揚無可奈何道:“若不是我親眼所見,我還真不信世上有如此癡情的妖精。你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你呀,先放心,她還不至于沒命了。隻是現在情況複雜,這劍是你們妖精的劍,殺傷力對凡人來說真是太大了!現在光止血還不夠,還要把她失去的氣血都得調回來,被波及的筋脈和五髒六腑也得調理,所以啊,你趕緊先去外頭等,别啰嗦了,快!”
衛靈也勸他起來,剛好此時明方進來了,鼻子流着血。衛靈見了,吓了一跳,忙心疼道:“你怎麼了!這……”
明方摸了摸鼻子下的血,帶着怒意回道:“你問問你二弟,為了進來看櫻奴,六親不認了都!”
衛靈擡手溫柔問他道:“你要不要緊?”明方忙推她的手,道:“你趕緊救櫻奴,我要跟這田舍漢算賬,省得他打攪你們救人。”他一把抓起衛恩的肩膀,拎起他,推着還在恍惚的他走,直把他帶到屏風後,邊給自己止血,邊與衛恩一起等待蓁蓁的生死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