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室内聊了好一會兒，明方又預備帶明震出門去園林散步。路上經過衛恩與蓁蓁寝室時，明震停了下來，問明方道：“這該是衛家那倆活寶的寝室吧？”

明方笑出聲來：“這是二郎和櫻奴的寝室沒錯，你不是進去過麼？”

明震面無表情道：“太久了，記不得了。對了，你家那衛二郎傷可好了？”

明方面不改色反問道：“什麼傷？”

“那衛二郎不是受過重傷麼？我還陪阿娘看望來着。”

明方假裝想起來道：“哦，是了，早好了。你不說，我都沒想起來。”

明震看着大兄那滴水不漏的表情，嘴角微微一揚，又轉身道：“走吧，省得撞見他家那悍婦，又不知給我什麼威風看。”明方與明震離開了此處，去往園林。

衛恩此時在室内被明方兄弟倆的說話聲吵醒了，醒來偏偏聽到“悍婦”二字，心裡直罵那崔明震是個狗鼠輩，一點兒眼光沒有，欣賞不了他櫻奴的好。

他偷偷睜了眼，不想那珠翠白狐圖紫檀屏風擋在了自己眼前，瞧不見她。她在做什麼呢？他确實該把屏風換成透明的了。

他這會子本無意起床，卻鬼使神差地起來，蹑手蹑腳地到了屏風邊上，這才瞧見她端莊優雅地跪坐在坐榻上，津津有味地讀着書，她手中這書垂落下來的九尾狐紋玉簽上，寫明了那書是《老子》。他瞧她俏麗動人的背影瞧得出了神，一時所有的恩怨，煙消雲散……

明震與明方在這衛家園林一邊走，一邊聊。明震向明方噓寒問暖、重溫兄弟之情時，還不忘把這衛家園林和崔家園林細細比較，數落一番。他又多愁善感地回顧了下狐族崔家的輝煌曆史，感慨萬千。明方隻是淡然聽着，并不說話。

待明震話盡，明方問他道：“四弟，你今兒來，不隻是來看我的吧？”

明震聞言嚴肅起來，停下腳步，明方亦跟着停下，隻聽明震道：“你究竟何時回崔家住着？”

“我不是與你說了麼？我這麼做，有我的理由。”

“你是有你的理由。可你是崔家的九尾狐，不是衛家的狐狸，你成天在衛家住着，成何體統？”

“你這麼跟大兄說話，成何體統！”明方不滿道。

“行行行……”明震對他擺擺手，不耐煩地轉過身背對着他。

“我是崔家之狐，可也是我自己，我住哪兒是我的自由。”

明震聽了轉回身對他道：“不是，你怎麼就說不明白呢？你娶了大嫂，大嫂随你住進崔家便是——我保證我不為難她，你既非她不愛我就認了——你看看衛二郎那個悍婦，不就是因嫁給衛二郎才住進衛家嗎？害得我一進衛家門就跟犯小人似的。”

“誰告訴你嫁進去就一定要住進去？凡間那娶了娘子後住進女家的一抓一大把。還有啊，不管你們如何不和，别在别人背後說壞話，既沒禮貌又沒教養。”

“行行行……凡間那是凡間，我不管，你得給我搬回來。”

“這是阿娘的意思？”

“阿娘什麼意思你不明白嗎？她肯定希望你回來啊。”

明方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厲色問明震道：“你究竟要做什麼？”

明震鎮定道：“什麼‘做什麼’？”

明方死死盯着他：“你要我搬離衛家，可是打算對衛家下手了？”

“你想多了！就算我想下手，阿娘也不樂意，我不得聽我阿娘的？”

明方厲色而鄭重地盯着他道：“四弟，你聽好了。我不管你心裡怎麼想，怎麼固執，我不許你動衛家上下一根汗毛，尤其是阿靈，否則我和你徹底斷絕關系，兵刃相見。”

明震一聽，吃驚不小，瞧他道：“你這話可夠重的……你喜歡大嫂你喜歡去，你那麼護衛家人做甚麼！”

“阿靈在乎的，我都在乎。”

明震幾欲崩潰，仰天長嘯道：“你可是崔家的兒子啊……”

“正因我是崔家的兒子，我才希望衛崔兩家和和氣氣、相安無事！”明震話音未落，明方便幾乎失控地大喊道。

“行，行！你厲害，你總是那個最有教養、最有遠見的。罷了，我不說了，來，咱不吵，聊點别的，親兄弟莫傷了和氣。”明震抓着明方的肩，欲推他繼續散步。

明方并不動彈，直接甩開明震的手，抓他胳膊道：“四弟，你可要記住我的話，不許打衛家的任何主意。”

明震不知是敷衍還是認真地滿口答應了他，遂推着他往前走。明方雖難揣測明震心思，也隻得往前走去。待他們兄弟倆走後，一隻鳥展翅飛去，變回了原來的模樣，進了衛恩和蓁蓁的寝室。

“衛娘。”流華對蓁蓁叉手。

“可聽到什麼了？”蓁蓁一面練字一面問。

“婢子聞得那崔家四郎勸崔大郎搬離衛家，回到崔家。二人還吵起來了。”

“搬離衛家？”蓁蓁停下了手中的筆，又繼續動筆練字，道：“他們還吵起來了？”

“是。”流華回道，“崔大郎警告他不要打衛家主意，說什麼……如果崔家四郎對衛家下手，他就和崔家四郎‘徹底斷絕關系，兵刃相見’。”

蓁蓁提筆，那筆停在半空中，聞得她問流華道：“阿大真這麼說？”

流華回道：“是。”她遲疑了一番，道：“那崔家四郎還……”

“還什麼？”

“還說……衛娘是個悍婦，自衛娘嫁進衛家，他一踏進衛家門，就犯小人……”流華觀察着蓁蓁的神色。

“說得就好像他不是小人似的。”衛恩在一旁的另一案前一面練字一面罵道。

蓁蓁瞥了衛恩一眼，又把筆插回筆格中，憂心忡忡道：“他今日來意不善。”

“婢子也這般覺得。”流華附和道。

“看來……”蓁蓁舉起練字的紙，“不必再給崔明震進衛家門的機會了。”

“衛娘是想……”

“直接叫他腳也動不了，口也開不了，不就一勞永逸了？”蓁蓁對流華微笑。

流華有些吃驚，道：“衛娘是說……有崔大郎在，想必崔家四郎不敢亂來吧。”

蓁蓁冷靜道：“阿大都說了那麼重的話，要和他斷絕關系。以阿大對他親弟的了解，加上他自己的智謀，足見那崔明震要來算計衛家。他既有了這個念頭，還勸阿大搬離衛家，好讓他無所顧慮，雖說阿大沒有答應搬離，可他既能開始行動，誰知他接下來要如何作妖呢？阿大畢竟是他親兄，鎮不住他。還是未雨綢缪，先下手為強的好。”

衛恩惆怅地凝視着蓁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