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他會心一笑:“你放心。”
她放開了他的手,在他戀戀不舍的注視下,去了他母親的寝室。他眼見她被母親準許,入了室門,待那室門一關,再也瞧不見她,他才慢慢離去,入了自己的室門。
這邊衛霜與衛默于東向坐,衛霜在左,衛默在右,蓁蓁對衛霜和衛默下跪肅拜,禮畢,衛霜道聲“免禮”,衛默答拜,蓁蓁再拜衛默。而後衛霜對蓁蓁冷冷道:“你來尋我,可有何事?”
蓁蓁叉手道:“啟大家,新婦有要事與大家相商。按理,新婦此時不應打攪大家與阿翁休息,但事關二郎,新婦不得不冒犯二老,還請二老原諒。”
“哦?”衛霜有些好奇。
“新婦知阿家愛子之深,一直希望二郎恢複九尾,見阿家為衛家上下操勞,還要分出心思擔心二郎,心實乃不忍,遂想一計,獻予阿家,助二郎恢複九尾。”
“若還是殺惡人,還是罷了。”衛霜淡淡道。
“阿家明鑒,請容新婦說來,殺人固然不可,可總有惡妖會去殺。”
“你什麼意思?”
“阿家以為,狐族崔家對衛家如何?”
“不好不壞吧。”
“阿家以為,衛崔兩家能和平多久?”
衛霜沉默了半晌,道:“你認為該如何應對狐族崔家?”
“狐族崔家若殺了人,怕是要被滅妖派窮追猛打吧?”
衛霜問道:“你的意思是……”
“阿家以為,若狐族崔家殺人,妖界和伏妖界還是否會原諒狐族崔家第二次?”
“狐族崔家早年罪孽深重,如今三界皆知其族人老頑固勢力尚存,不容小觑,倘若再犯,三界必群起而攻之。”
“那些被殺之人若是善輩,自是大為無辜,可若是平民百姓恨得咬牙切齒,卻礙于各種緣由難以除之的大惡人,不知是否算是惡有惡報?”
“不錯。我知曉了,你是想借崔家之手殺惡人,給二郎恢複九尾,順便除了崔家,是吧?”
“不,是除了崔明震。”
“哦?”
“畢竟……”蓁蓁面露哀色,“是阿大的家人……”
“哦……”衛霜似乎無動于衷。
衛霜想了想,又問道:“你說借崔明震之手殺惡人,該如何借?”
蓁蓁言道:“崔明震性情暴躁,毫不沉穩,做事缺乏考慮,任性妄為,僅憑這點,足夠叫他上當。”
衛霜一面聽一面想。
蓁蓁又道:“惡妖之所以存在,除了妖性難除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他們不肯耐心、勤懇地日複一日練功。殺人奪法力是最快的,殺一人幾乎可省下半年練功的工夫,可謂一本萬利。這也便是為何狐族崔家老頑固尚存。那崔明震素不喜凡人,加上他自家曆史如此,必不會輕易放過被悄悄送上門的凡人。”
衛默心下暗暗佩服她這手腕。衛霜聽了更是認真思索了,又問:“可如此一來,如何給二郎恢複九尾呢?”
蓁蓁沉着道:“這就看阿家如何做了。阿家聰慧英明,必能随機應變,運籌帷幄。”
衛霜一想,此計确實頗為缜密,無懈可擊,更無須擔心滅妖派和雷霆劫,可謂上上之策,可轉念一想,此計若隻除了崔明震,似乎大材小用,更何況,對崔家,自己心中早有一份算盤,若太早對付崔明震乃至整個崔家,自己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般思量一番,衛霜便回蓁蓁道:“此計甚好,隻是用來除崔明震,未免大材小用,還是免了吧。”
蓁蓁一聽,并不氣餒:“阿家英明,還望三思。崔明震對我們衛家已不安好心。昨日,那崔明震來衛家,并非是與阿大切磋,而是來砸我衛家府門示威的。”
“什麼!”衛霜大喝道,“此等狗鼠輩,焉敢辱我衛家?豈有此理!”
衛默亦是氣憤不已,罵道:“他竟敢砸我衛家府門!”
“明方竟敢對我撒謊?虧我衛家好吃好喝好住待他,當初我就說不能讓阿靈嫁給他,幸虧阿靈是住在我家裡,不然豈不叫阿靈受欺負?”衛霜叨叨道。
蓁蓁言道:“阿家息怒!阿大并非有意欺瞞阿家,實乃阿大愛阿靈甚重,不願衛崔兩家開戰。昨日他教訓了那崔明震好半天,才阻止了那狗鼠輩作妖。阿大愛阿靈及衛家之心可鑒,還請阿家明察!”
衛霜聞言,隻得道:“罷了,既如此,便不怪他了。”
“還請阿家替新婦保密,莫要叫阿大知曉我戳穿了他善意的謊言。”
“知道了!”衛霜回道。
衛默又對衛霜道:“要這麼說,那崔明震确乎居心不良,還是早日除之為好。”
衛霜鄙夷他道:“窩囊廢!他不過砸了個府門,你就吓成這樣子!也不怕在晚輩面前丢人!”衛霜又轉頭對蓁蓁道:“那崔明震不過是砸了我們府門,也沒掀起什麼大風浪,你不說了麼?阿大教訓了一下那明震,明震便也無可奈何,想來不足憂矣。”
蓁蓁忙道:“阿家,眼下崔明震是沒掀起什麼風浪,也暫時能為親兄所制,可崔明震既算計衛家受挫,必定會卷土重來,明槍不行,便來暗箭,這才是最危險的。”
衛霜細思一番,還是惦念着自己心中那份算盤,遂對蓁蓁道:“咱們狐族衛家人多勢衆、法力高強,在三界,地位舉足輕重,就算那崔明震卷土重來,暗度陳倉,我衛家也無須懼他。你放心好了。我倒是覺得,若要給二郎恢複九尾,隻需要自家人。”
蓁蓁心裡一緊,她此番前來,一為除崔明震,二為躲過衛霜的算計,不想這些心思皆落了空。
“哦?新婦愚拙,還請阿家指教。”蓁蓁佯裝不知,道。
衛霜雖仰視着蓁蓁,雙眼卻居高臨下,簇擁着衛霜那一本正經的字字句句:“二新婦啊,你與二郎情深多年,二郎與衛家可是待你不薄吧。”
此話乃在蓁蓁意料之中,她更預知下一句是什麼,遂沉着回她道:“二郎與衛家待新婦自是好得沒話說。”她且冷靜聽衛霜道:“二郎與衛家既待你不薄,我們不求你回報,都是體諒你,體諒二郎,叫你們小夫妻開開心心的。”
蓁蓁假笑道:“是,多謝阿家體諒!”
衛霜又道:“可如今二郎既有難,你身為二郎愛妻和衛家佳婦,如何忍心看二郎如此沉淪下去?”
蓁蓁不語。
“你看二郎如今,人不人妖不妖,再這樣下去,三界遲早會知曉二郎斷尾之事,到時二郎和衛家顔面何存啊?你顔面何存啊?你和二郎未來的孩子顔面何存啊?衛家子孫萬代顔面何存啊?衛家祖宗顔面何存啊?”衛霜哀道。
蓁蓁暗暗微笑,一言不發。
衛霜又歎了口氣,感慨道:“我知道,二郎是為了和你同生死,才放棄做九尾狐,放棄那九萬年的壽命。可在妖界,尤其是在狐族,誰會幹這樣的傻事?從未有放棄九尾的先例,誰知他究竟能活多久呢?他這般愛你,我一個做母親的,看了都感動。”她竟擠出了一兩滴眼淚,有模有樣地哭了起來。
衛默在一旁吃驚地瞧着妻子演戲,莫名惶恐起來。
衛霜擺了會兒哭樣,又擡起頭,不知自己眼眶下小小淚滴愣是沒再往下流,懸在那兒竟似小小首飾般。她哀歎道:“唉!凡人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既愛你,我身為他母親,更要愛惜你、疼愛你、呵護你,不是麼?”
衛默吓得大聲咳嗽了幾下,那胸膛咳得一震一震的。
衛霜自不理會她丈夫,又哀傷地擡頭注視着蓁蓁道:“你對二郎這般好,我更是感激萬分,把你視若己出,用心捧着……”
“哎呀!”衛默覺着有點消化不良。
衛霜可是氣死了,沖他吼道:“‘哎呀’什麼!”
“肚子消化不太好。”衛默一本正經地回她道。
“消化不好就少吃點兒!”衛霜怒喊道。衛默自不敢再言語,隻深歎一口氣,繼續聽着妻子做戲。
“如今,我實在沒有法子了,才想了這麼個下下策,來助二郎恢複九尾。你不會覺得我龌龊吧?”
蓁蓁面無表情搖頭道:“不會。”
衛霜喜上眉梢,道:“那就好!”她起身走向蓁蓁,拉起蓁蓁的手,笑道:“櫻奴,你和二郎行房可諧?”
此話一出,蓁蓁和衛默皆頗感尴尬。蓁蓁本因她那聲“櫻奴”已頗覺别扭,倒未料她竟問這事兒,于是她低頭小聲回道:“甚諧。”
衛霜大悅,又道:“你可知,行房有什麼好處?”
蓁蓁莫名其妙,衛默更是頭痛不已。
衛霜見蓁蓁不回答,便道:“二郎可告訴過你,惡妖取精氣的手段之一,便是行房?”
蓁蓁這下明白了。
“這種取精氣的方式,隻要控制得好,對身體并無大礙。”衛霜又道,“二郎如此愛你,絕不肯碰旁的女人,所以……隻有你能助二郎恢複九尾了。”
衛默大吃一驚,不禁喊衛霜道:“兒母!”衛霜趕緊對他擺擺手,示意他不許說話。他本想張嘴,膽子卻消散了。他知道,妻子在撒謊,妖一旦取了精氣,根本沒有“控制得好”這一說法,尤其是在行房時。此法恰恰是所有取精氣之法中,最難控制的一種,一旦情到深處,欲罷不能,取精氣根本停不下來,反而愈取愈多,直至對方成為一個骨架子。凡間被妖以此法吸走精氣的凡人,無論男女,皆不過半個時辰,便無血無肉,如同披着空皮囊的木架子,更别說能不能活了。
衛默窩窩囊囊了半輩子,此時事關人命,卻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他終于是拿出了在外降妖除魔的勇氣,起身對還在沉默思索的蓁蓁道:“櫻奴,你先出去吧,别聽你阿家的,她在跟你胡說八道呢!”
衛霜自是不高興了,罵道:“老不死的!你瞎摻和什麼!”
衛默也不回嘴,隻顧着将蓁蓁推出去,又推開了拉蓁蓁的衛霜,在室門口對蓁蓁低語道:“别多想,二郎想做什麼由他去,他有沒有九尾都是我的兒。你快回去!”他不容蓁蓁反應,便把蓁蓁推到室門外,關上了門,任衛霜在裡頭臭罵。
蓁蓁在室門外,思考着衛霜方才說的,到底可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