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書前番直指駱奉這太守府的豪奢絕不是虛言。

室外受冬日肅殺，不見花草，可宴客廳内卻别有一番熱鬧景象。

葡萄紋駝絨毯下地龍吞吐着醺然暖意，卷着檀香氣味盤旋上浮，錯落有緻的銅雀燈在空氣流動間光影閃動，十二扇檀木屏風架上的昆侖玉嵌片，被這吞吐的焰苗折射成光瀑，實在耀人眼目。

華書不禁擡手摩挲着屏風上金線繡制的《禹貢》九洲圖。

巍巍河山，壯闊如斯，她的視線轉向那廂招呼人落座的駱奉，唇邊突然勾起一抹淺笑。

絲竹清音，觥籌交錯，一派和睦氣象。然而，甜膩的葡萄酒香氣中，一道鐵血腥氣突然刺入——

“報！長安八百裡加急！”

酒過三巡，圖窮匕見！

華書眼中精光一閃，不禁扭頭看向雁守疆，對方見她視線掃來輕輕舉杯示意，血紅的唇角微動，再次道出一句‘多謝’。

華書暗暗咬牙，下一瞬，駝絨毯上的葡萄紋路被快使皂靴碾碎，鎏金燈影晃過玄漆诏匣，酒氣尚在喉間灼燒的衆人，已齊刷刷矮了半截身子。

“朕膺天命，撫禦八方，今貳師将軍李廣利忠勤體國，謀略深遠，今總領西征大宛諸軍事，特命玉門以西邊郡良将供爾節制調遣，簡拔骁銳，随軍效用。望爾等同心戮力，揚我大漢威儀。欽此。”

原來如此！

随着聖旨落下，諸事串聯，華書心中對于雁守疆突然示好的疑雲終于散開，不禁再次側首看向他，隻見他左臂不着痕迹地壓住肋下，悶哼出聲，眼見着沁出了薄汗。

而場上衆人的表情卻更耐人尋味。

駱奉仍挂着面團團的笑容，隻是這笑靥後卻藏着淬毒的銀針，正随着聖旨尾音在李、雁二人身上梭巡。

“臣——領旨！”

李廣利接過诏書，嘶啞的聲線讓華書微微挑眉，他接诏時，幹瘦的脖頸竟暴起青筋，雖隻是一瞬，卻被她察覺了一絲端倪。

華景攥緊袖口頻頻回首，眉間壓着三寸焦躁，華書不動聲色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一雙眸子帶着令人信服的鎮定。

“貳師将軍果然簡在帝心，”少年清音撞上鎏金燈樹，“便是遠在邊郡，陛下也是一道接一道的聖旨為将軍鋪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