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華書稍稍冷靜下來,雁守疆已經把地上的幾隻小狼崽子全部撿進了懷裡,長衫的尾擺卷在手心裡,形成一個簡易的布兜子,原本還惶惶不安的狼崽們突然安心下來,窩在一起睡得香甜。
華書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裡這隻哼叫不停掙紮不止的小狼崽,陷入了沉默。
這麼點的小東西也知道看人下菜碟嗎?
雁守疆卻沒注意到她這點暗醋,自然地把這最後一隻接過來和它的兄弟們團聚,招呼着華書跟上。
夕陽西沉,将遠行的背景染成一片橘紅色,兩人有些微妙地沒有疾馳,而是在這夕陽下信馬由缰,踢雪烏骓和黃骠馬并肩而走,也是分外和諧。
華書往踢雪烏骓的布橐(tuo)上瞟了一眼,六隻狼崽正擠在一起酣睡,不時發出幾聲稚嫩的哼唧聲,聽得她心裡軟了一片。
“将軍,這些狼崽你是什麼打算?”
狼崽年幼,還是需要人精心照顧才行。
雁守疆也莫名地有些喜愛這幾隻小東西,他伸手往布橐裡摸了一把,輕笑道:“交給阿莫吧,她在馴獸一事上頗有些經驗。”
阿莫?
華書雙目圓睜渾身一抖,腳下倒勾盤住馬腹就往雁守疆那邊側身,整個身體都探了出去企圖把狼崽奪過來。
然而她一聲不吭身子一歪,一副要落馬的樣子,雁守疆下了一跳,趕忙雙手一伸架在她腋下一個用力,就把人薅到了自己的馬背上。
“……”
天旋地轉一圈就換了位置,騎在了自己心心念念許久的踢雪烏骓背上,華書卻有點懵。
她慢慢回過頭,不解地看着雁守疆:“将軍,你做甚?”
雁守疆一愣反問道:“你做什麼?好好的怎麼跌下去了?”
“你才跌下去了!”
華書雙手叉腰,怒喝一聲:“我是要把狼崽子奪回去!這些小家夥是因我而失了母親,我必然是要好好照料的,你休想把它們交給阿莫試藥!”
她早就聽說過,醫者多怪癖,有時候為了試新藥、新治療手法,會找一些小動物做實驗,什麼打斷腿再接回去啦,什麼紮針定穴啦,什麼先喂毒再喂解藥啦,各種傳言數不勝數。
雖然醫者此舉的目的是為了治病救人,本無可指摘,但是這六小隻已經被她納入自己羽翼之下了,是斷然不可能送給阿莫試藥用的。
她越說越急,身子一低把布橐抱進懷裡團了團,回過頭對着雁守疆怒目而視。
雁守疆:“……”
冤死了。
“阿莫哪裡需要用動物試藥?滿軍營的傷患她都用不完,你想什麼呢?”
華書狐疑地看着他,還是有點不信,她又把六小隻往懷裡攏了下:“北遷路上我遇到的百姓裡有一人擅長訓犬,我可以把六小隻給他養,以後還能幫着百姓們看門護院,就不用勞煩阿莫姑娘了。”
雁守疆嗤笑一聲:“這幾隻狼崽至少還要再吃兩個月的牛乳或者羊乳才能進食它物,新遷來的百姓現下養活自己都費勁,你讓他們養狼?”
華書噌地一下直起身子:“你看不起誰呢?!本……我怎麼會讓百姓自掏腰包,自然是我掏銀錢給他們養!”
“呵,你們家可真有錢……”
“我們家要是沒錢你還吃不上那麼多羊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從銀錢軍需馴獸技藝争論到軍務安排和民生多艱,話題越扯越遠,聲音也越來越大,狼崽似乎被吵得不耐煩,在華書懷裡扭來扭去,發出細弱的嗚咽聲。
“看吧,連這小東西都嫌你煩。”華書輕拍狼崽的腦袋,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身後的雁守疆聽着她這得意的聲音,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寬闊的胸膛随着笑聲鼓鼓震動,華書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坐在踢雪烏骓身上,而雁守疆單手挽着缰繩,半攏半環地把她摟在懷裡。
她這才意識到兩人共乘一騎的動作實在是過于親密了,先時鬥嘴之時竟然沒有察覺,就連黃骠馬都在旁邊不滿地一個勁拱她的腳。
“咳……”華書輕咳一聲,準備讓雁守疆勒停踢雪烏骓讓自己下馬,可還沒來得及張口,遠處突然傳來了規律的馬蹄聲。
“阿書——”
“郎君——”
清朗的男聲由遠及近,華書臉色驟變,長腿一擡側坐在馬上就要往下跳。
踢雪烏骓高逾七尺,又是在行進中,她腳下又沒有腳蹬,就這麼跳下去說不定直接就鑽踢雪烏骓雪白的馬蹄子下了。
這突然的動作驚得雁守疆趕緊伸手一攔,長手直接攬在她纖瘦的腰上把人抱了回來,隻覺勁瘦的腰肢仿若一握,讓人懷疑這樣的細腰是如何禦馬射箭的。
“松手!”雁守疆愣神之際,華書更是渾身僵硬,趕緊奪過缰繩勒停踢雪烏骓,然後拍了下雁守疆攬在她腰間的手腕,快速翻身下馬。
然而已經晚了,對面發冠歪斜衣衫淩亂的華景業已駕着馬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