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郎君可是忘了?你是被罰入營随訓的,并無軍籍。巡邊這樣的要務,不可能允許外人參加的。”
孟小郎君。
這稱呼她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從他嘴裡聽到了,從前她總覺得這人這樣稱呼她時充滿了戲谑和促狹,竟是第一次覺得這是好冷漠的一個稱呼。
冷漠的稱呼,決絕的‘外人’。
不知道為什麼,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她瞬間酸了鼻子,幾乎要不争氣地紅了眼:“你再說一遍?!”
雁守疆用力攥緊雙手,指尖嵌在掌心裡有些生疼,他不由自主地移開眼睛不忍再看她:
“總之,不行。也不必一月之期了,明日我出發你回家,我會給你兄長送個信。”
“好!”華書冷笑一聲,“我視将軍為知己!”
說完這句,她用力推開雁守疆快步離去,走了兩步更是跑了起來,那樣子,好像恨不得離他遠點,再遠點。
‘我視将軍為知己。’
‘我也是。’
氤氲的夜色裡,那段交心的對話,仿佛一支找不到敵人的離弦之箭,最後選擇回過頭來紮在了兩個主人的心頭。
雁守疆呆愣在原地痛得難當。
·
入夜,雁守疆捏着一枚竹片撥着案前的油燈出神,符起掀簾入内,他也隻是擡了下眼,連個招呼都沒打。
他甚少這樣無禮,符起眉頭微挑,掀起衣角在案前坐了下來,輕笑一聲:“又不是什麼大事,怎麼搞出來兩個钜嘴葫蘆?”
雁守疆還是不吭聲,符起又開口道:“人家被你欺負了也就是不高興,你一個欺負人的有什麼好生氣的?”
‘啪!’雁守疆把手中的竹簡往桌案上一拍:“先生來問我?我卻想問問先生,‘孟疏’是誰?”
他嘴上說着問,但是言語神情之間赫然寫着五個大字:我都知道了!
“啧,”符起搖了搖頭,“你管她是誰,總之是個難得的好姻緣,你喜歡不就行了?”
“呵!”雁守疆不由冷笑出聲。
若真是他喜歡就行,那他還糾結什麼?今日堵了人直接說明白,明日禀了天地告了父母直接洞房花燭,再來個三五年兒女都能遍地跑,邊郡之地民風彪悍誰不是這麼幹的?
可他敢嗎?他能嗎?
臨塵公主,天之驕女!
抄家滅族都得是看在齊王面子上才能有的好結局。
符起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任由他和華書接觸,甚至站在身後故意推着他和華書接觸,眼睜睜地看着他泥足深陷,眼睜睜地看着他不得好死,還來告訴他喜歡就行?
符起歎了口氣:“你啊,就是想得太多了,你既然稱呼我一聲先生,我就要把自己的經驗都教給你:情之一事,最怕的就是顧慮太多,最不能的就是瞻前顧後。我當年就是吃了顧慮太多的苦,才落得今日這個結局……”
他神情突然傷感起來,眼睛透過明滅的燭火,好似在看着什麼遙遠的地方。
雁守疆突然心中一痛,垂下了眼眸,再沒了針鋒相對的淩厲。
“就當我是膽小吧,我确實不敢。我身後有阿真,她才十五歲,還憧憬着嫁人那一天,我不能為了自己的私情斷送了她的未來。還有姨母和阿闳,他們護着我和阿真這麼多年已經夠艱難了,我不能再給他們找麻煩。”
更何況,原也是他不配。
更何況,焉知不是他一廂情願?
知己,本就是很模糊的一個詞。
她今日視他為知己,明日也有可能和阿莫交心,甚至還有季尉、秦泰、路風耀,他在她眼裡,與這些人也許并沒有什麼不同。
就這樣吧。
就到今日。
也許将來再見,不過相視一笑:哦,這個人曾是我年少相識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