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郡的郡名取自‘武功軍威’,它是大漢抵禦匈奴的關鍵防線,也是大漢與西域諸國的交彙點,行商往來莫不途徑。這就導緻邊郡武力除了抵禦匈奴外,還要預防沙匪作亂。
沙匪依仗沙漠戈壁的險要地勢,常常于風沙蔽日之時出沒,截殺往來行商,屠戮放牧百姓,甚至有膽大包天者,敢翻山越嶺突破邊郡防線劫掠鄉裡。
這些沙匪成群結隊行事狠辣,最麻煩的是居無定所,且熟悉地形,擅于利用沙漠中複雜的地貌與兵将周旋,剿匪之難是出了名的。
雁守疆自三年前正式接管武威軍以來,也曾數次巡邊剿匪,盡管無法全滅,卻也讓武威周邊安穩需多。
每年春季,是行商隊伍大量出邊的時候,也就成了沙匪橫行之時,即便沒有李廣利開口,雁守疆也是計劃要巡邊一趟,若能剿殺自然好,不能也可權做震懾,保障行商出入安全。
但是因為李廣利突然提出此事,導緻他心裡存了個疑影,總憂心其中有什麼不妥之處。
與幾個幕僚商量一番,雁守疆最終計劃于三日後親率騎兵三千人出防巡邊,剿滅沙匪。
這軍令一下達,華書就開始蠢蠢欲動,自她入軍營随訓已經将近一個月,是時候檢驗成果了!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一番謀劃,華書成功讓華景轉去蒼松縣盯着屯田分派事宜,沒有個三五天是回不來的,她便開始準備跟着巡邊的東西。
柘木弓重新擦了桐油保養,弓弦前段時間才換了新的,正是好用的時候,隻要塗上弦蠟就行,再換個新削制好的指套,絕對保證她可以百步之外直取敵首。
還有近戰所用的匕首,除了那把慣用的,還另外備了兩把刀身極薄的分别藏在特質的靴子裡制敵不備,甚至連簪發的钗子都磨得尖利,必要時可以拔出來殺敵,那凜凜寒光,看得安榮都一陣緊張。
然後就是藥物類的,療傷的,救命的,還有能制敵的毒藥蒙汗藥,哪個都不缺。
馬匹就更不用說了,黃骠馬現在是她的心頭寶,被她用精細的豆餅和搭配好的草料餅養的油光水滑,走起路來昂首挺胸睥睨全軍營的馬——除了踢雪烏骓。
自從華書勉強騎過一次踢雪烏骓,這份喜愛更是藏不住了,一股腦地把好東西往踢雪烏骓那裡送,吃食一律向着黃骠馬看齊,更是閑着沒事就跑過去親自上手刷毛,現在踢雪烏骓看見她親得不得了,就連雁守疆過來都得往後靠。
前兩日她還征得了雁守疆的同意,趁着夜色牽出去騎了一圈,當天晚上開心得恨不得睡在馬背上。
萬事具備,隻欠雁守疆點頭,華書溜溜達達走去了練功場,先耍了一套身法熱身。
雁守疆停在練功場門口卻頓住了腳步。
姑臧縣内的驿站已經修整完畢,一應設施盡皆齊全,前幾日華景走前已經來找他說過,為了避免引起駱奉過度關注,他們不日就會搬過去,而華書軍營随訓一月的懲罰也要結束了,他終于還是沒有理由繼續留她了。
他說不上自己是怎麼個心思。
他自幼早慧,知人事之後就與女子保持距離,私心裡覺得必定得像父母一樣,遇到一個可以傾心相付之人才會成婚,可他也知道這有多難,父親二十七歲才遇到十七歲的母親,自己這個年歲,從來沒想過能遇上這樣一個人。
一個高不可攀的人。
臨塵公主華書,被陛下捧在手心的天之驕女,更有傳言陛下有意冊封她為太子妃。
那不是他一個普普通通的列侯可以肖想的,縱然他是齊王的外弟,可南越遺民的身份,也讓他被傳統的文臣視為非我族類,她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若他早知華書身份,一定不會和她過多接觸,可他知道的還是太晚了,從對同袍的欣賞,到對她的欽慕,這個轉變的過程幾乎沒有任何糾結。
也許在北遷路上,在那塊兒石頭上,在她殺伐果決的下令時,在捧着受傷的手心獨自神傷時,他的目光就注定要跟那夜一樣,牢牢鎖在她的身上。
愛民如子的心性,一箭破空的箭術,與他并駕齊驅的騎術,孜孜不倦的向學之心,還有,美麗的皮囊。
雁守疆禁不住低頭恥笑自己一聲:無一不在吸引着他的目光。
“你站在外面作甚?”
華書扒着門框盯着雁守疆眨眨眼,她的聽力也還不錯的,早發現這人來了,卻站在門外盯着她半天不動,直把她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知這人又在憋着什麼壞。
雁守疆看着她卻不由一陣恍惚,歎口氣後開口道:“你已經可以出師了。”
華書擺擺手:“差的遠呢,現在在你手上也過不了幾招,不過——”她狡黠一笑,“我也覺得自己可以實戰試試了。”
“所以,這次巡邊剿匪的名單,加個我呗。”
她往前一湊,直勾勾地盯着他,靈動的眼睛有些俏皮地眨了下,晃得他心神一顫,險些脫口答應下來,用力咬了下舌尖才按捺住跳動不停的心髒:
“不行。”
“為什麼?!”
“一月之期降至,令兄也要搬去驿站了。孟疏,你偶然入了軍營,覺得衆人策馬殺敵好不快活,可其實你還小,不知道戰場意味着什麼。你年少才高,又智計在胸,自有大好前程等着你,何必蹚這趟渾水呢?”
這番看似有理有據的勸說卻弄得華書渾身難受,她皺着眉開口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注1】你來邊郡時也不過十五,冠軍侯初上戰場不過十四,如何能以年齡論成敗?你們可以我為什麼不行?”
雁守疆看着她,一番勸說的話哽在了喉間,他要說服自己都難,又如何能說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