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安唇角勾起,主動朝嫁衣走去。
倒是正随了他的心願。
他認真地觀察起這件嫁衣來。
那邊,擺了睿安一道的劉管事正恭順地站在緊閉的屋門前。
屋内,素衣仍難掩雍容的婦人正掩面低泣,哭得難以自抑。
“夫人,你這般悲傷,晚晚怎能安心離去,她一向是個孝順的孩子。”張衣濤攬着張夫人,輕聲安撫着。
張辭晚,正是張氏女閨名。
爾爾辭晚,朝朝辭暮。
張氏夫婦希望女兒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可惜,天不遂人願。
張夫人努力拭了拭眼淚,卻還是忍不住痛哭:“我怎能不傷心?我隻有晚晚這麼一個女兒,卻年紀輕輕的就這麼去了。”
張衣濤歎息一聲,眼底也盡是哀傷:“我又何嘗不心疼晚晚。我已請來了仙界來的神官為晚晚祈福,叫她早入輪回,今生也好,來世也罷,能與我們再有一場親緣。”
張夫人颔首,眼淚卻仍難以止住。
張衣濤又安撫了一陣,隻怕妻子哭壞了眼睛,便從袖中拿出一隻長箫,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今日晚晚便要入殡了,夫人再為晚晚奏一首祈春曲吧,這是晚晚生前最愛的舞曲。”
“好。”張夫人這才堪堪将淚痕擦去。
袅袅箫聲起,如絲如縷。
本是如春日朝陽般盎然的曲調,卻處處透着哀婉凄涼的情思。
箫聲漸漸傳入睿安所在的堂屋。
此時的睿安已經放棄了對鬼嫁衣的研究。他并不能感受到古青言所說的溫和或是殺意。
言姑娘之心細如發遠非常人能及。
罷了,還是想辦法将這嫁衣帶回去給她研究吧。
睿安端正地坐在木椅上,眼睫低垂,指節敲擊着扶手,心裡卻在想着怎麼向主人家讨要今日這場隆重法事的主鬼公。
唉,有些難辦啊。
睿安擡起頭活動活動有些泛酸的脖子,甫一轉眼,饒是鎮定如他也驚了一下。
隻見那鬼嫁衣已然立了起來,緩步走……準确的來說是飄到了堂屋正中。
不知是不是錯覺,睿安竟從這幾步路中看出了溫婉秀雅之感。
紅袖婉轉,随箫聲舞動起來。
豔紅的裙擺無風自起,旋轉搖曳間,如蝶翼翩然,又似瓊苞怒放。
以吾長舞,祈神之臨。
春回澤至,萬靈無虞。
祈春之舞!
張氏女辭晚,最擅祈春舞。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睿安心中燃起。
他“騰”地站了起來,雙目死死盯着堂中疾轉回旋的赤紅嫁衣。
良久,箫聲漸歇,堂中之舞也随之止息。
裙擺不再飄揚,紅袖不再翻飛。低落哀愁的情緒在嫁衣上彌漫開來。
雖然隻是一件嫁衣……
又怎會隻是一件嫁衣!
這分明是一位如花似玉,舞姿婀娜的姑娘。
睿安從滿心驚駭中找回自己的聲音:“辭晚姑娘?”
嫁衣猛然僵在原地。
“是你嗎?”睿安輕聲問。
嫁衣顫了顫,緊接着手足無措了起來,在原地急得團團轉。似乎是想表達什麼,卻不能言語,甚至沒有手腳來比劃。
睿安不知道它想表達什麼,但顯然,它對“辭晚”這個名字有反應。
正欲再問,房門忽然被從外面打開了。
“時辰到了,将這妖物壓去祭壇。”張衣濤身後跟着一個穿着神袍的女子,幾個道士打扮的人将嫁衣團團圍住。
睿安認出了那女子。先前甄古府為少主甄青竹遠行祈福,請的也是這位據說來自仙界财神殿的神官。
隻是甄古府經商崇敬财神,張家驅鬼也尋财神殿的神官......是否有些“文不對題”?
“妖孽,還不束手就擒?”穿着神袍的女子冷冷開口,來自神的威壓在場間彌漫開來。在場諸人都不好受。
那鬼嫁衣卻沒有反抗,隻悲戚地面朝張家家主。
“且慢。”睿安沒想到他們來的這樣快,隻得出手阻止,“張家主,你還不能将這冤魂除去。”
張衣濤卻顯然并不會将睿安的話放在眼裡:“安小兒,我張家之事,輪不到你這奸商幫兇指手畫腳。”
說罷,就要使人繼續去抓那嫁衣。
此刻,見了嫁衣之舞,即便不為古青言所托,睿安也要将之先保下來:“張公,這嫁衣有古怪!事情尚未明了,張公難道想讓辭晚姑娘死的不明不白嗎?”
見他還敢提張辭晚,張衣濤更是怒極:“有何不明了?分明是你甄古府與蠶族勾結,縱鬼怪行兇,害了我兒性命,還有何不分明的!”
“這嫁衣方才跳了祈春舞!”睿安隻得如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