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還是花将軍沒捱住:“你那位同伴呢?怎麼不上來?”
她看着下方因距離而無比渺小的身影,問道。
“他……”古青言思量着如何解釋睿安見不得人這件事,有些恨自己沒有甄青竹靈活的腦袋瓜。
“他比較内向。”最後她如是說。
花将軍:……
“那你比較外向?”
古青言堅定地點點頭。
花将軍沉默了一下,決定放過這個問題,轉過身去繼續俯瞰整個村子:“方才你進來時我就注意到你了。看你輕車熟路的樣子,似乎對這裡并不陌生?”
古青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有些煩躁地皺了皺眉。
真想把下面那個人揪上來替她說話。
好在花将軍并沒有糾結這個問題太久:“如果你從前來過這裡,就應該知道,這裡是很熱鬧的。”
“後來,我的将軍帶着全村人都去參軍了,這裡就變得冷清了,常常隻有我一個人。不過每戰結束,他都會回來看我。帶着一壺酒,和這把劍。”
古青言這才注意到,花将軍手中握着一把斷劍。
她十分愛惜地撫摸着它,像對待自己的愛侶:“每一次都會。”
“所以我怎麼能沒認出他呢。”這幾個字咬得很重,仿佛恨極了自己,“不過是天色暗了些,他不過是瘸了腿,斷了臂,我怎麼能沒認出他呢。”
她聽起來悲傷極了。
古青言不大會安慰人,努力地想了想,道:“或許,是他本就不想叫你認出來呢。”
花将軍默了默,将滿腹的傷心都和着湧到眼眶的淚水壓了下去。
或許是故地重遊,或許是難得甯靜,這是她難得的放縱。放縱自己的情緒在夕陽下流淌,放縱自己也許沒有那麼強大。
再開口時,她已經恢複了平靜:“我那三千朵木棉花,便是守邊村三千将士死後不散的英魂。因為他們,我才能化妖,才能成人。我是為他們而生的,我生來為他們複仇而來,這是我的使命。”
她指着遠處的軍營,看向古青言:“那裡,那些人,他們都有自己的使命。你不是動妖族,更不是植妖族,你不會明白。兩族如今到了這個份上,早已經沒有什麼是非對錯了。”
“隻有仇恨,血海深仇。”
“所以你明白嗎?我們不可能停戰,不可能議和。”
古青言迎着她的目光,仿佛被釘在原地一般。上來時睿安交給她的那些措辭,她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她有什麼資格去勸他們放下呢?
什麼黎明蒼生?什麼和平安定?這些冠冕堂皇的措辭,真的是這些當事人想要的嗎?
她知道自己一向是一個容易動搖的人。可是如今,她真的有些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她為什麼來這裡?隻是因為财神殿的一個任務?或是睿安的一點期盼?
那她自己呢?她想要的是什麼?
花将軍與她擦肩而過,停留一瞬:“三嬸跟我說,你們給百姓帶來了很多重要的物資,甚至不乏一些珍貴的藥材。我相信你們是好心,才願意在這裡見你一面。”
“物妖族遠在千裡之外,和平富足,何必趟這灘渾水呢?早些回去吧,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
言盡于此,花将軍踏上下塔的階梯。
“三嬸?”古青言回過神來,叫住了她,“是那個,做飯很好吃的三嬸嗎?”
花将軍回頭,眉間露出一點驚訝:“是。你還真的來過這裡?”
“我在夢裡來過。”古青言說。
花将軍走了,古青言一個人站在塔上。她在這座村子停留的時間不多,本不該有多少感情。但遺憾的是,她的記憶力太好了,好到這裡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都猶在眼前。
溟白山是假的,但此時此刻,腳下的這片土地是真的,這裡的每一個人也都是真的。
他們真的存在過。
身後的木梯響起負重的“咯吱”聲,有人走上來,來到她身邊。
“隐懷。”她喚道,“你是為了什麼呢?”
她跟他一起望向下方的衆生。
“花将軍說,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那麼,你的使命是什麼?”
我的使命,又是什麼呢?
最後這句,她沒有問出來,但是寫在了眼睛裡。
睿安看到了,也讀懂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裡的衆生,說:“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