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無聲,鵝毛一般洋洋灑灑飄落。
許是落雪的緣故,路兩邊的商家開門的不多,即便是有開門的,也門可羅雀,安靜得很。
青石闆路上壓出兩條明顯的車轍印,馬蹄踩在雪上發出沉悶的響。
姜稚月先去了文昌樓替太子将那兩本《山海經注》取了,又繞道去梧桐巷的薛府。
薛家大姑娘早得了信兒,攏着素白色大氅帶着兩個丫鬟候在府門口。
馬車剛一停穩,姜稚月便急不可耐地跳了下去,火紅色的披風映着白雪劃出一道弧度。
“這天寒地凍的,薛姐姐怎也不在屋裡候着。”
“公主當心。”
薛凝笑着去扶她,之後行了一禮。
“臣女見過公主,公主遠道而來,臣女自是該迎的,隻可惜家母前幾日染了風寒未能下床,故而不能前來迎接。”
姜稚月同這位未來嫂嫂十分投緣,不等她說完就親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笑道:
“薛姐姐見外了不是,薛夫人的病好些了麼?我帶了韓雲出來,要讓他替夫人看看麼?”
薛凝扶着她上了台階,語氣溫溫柔柔的:
“謝過公主,不過前兩日太子派人帶了張禦醫來看過了,又送了不少名貴藥材,母親如今好多了,将養将養便可康複,母親特意叮囑恐過了病氣給公主,不可叨擾公主。”
“不過母親命下人備了些公主喜歡的梅花釀,公主走時帶上。”
“薛夫人有心了。”
姜稚月見她說話時,眼神不住往她手中瞅,心中不禁覺得好笑,故意道:
“不過原來兄長已經來過了呀,咦,那奇怪呢,想來這匣中之物是兄長說錯了,應當不是給薛姐姐的吧……”
“哎呀我的好公主!”
薛凝面頰微紅,輕輕在她手臂上捏了下,見姜稚月不為所動,她抿了抿唇,哄道:
“上次做的玫瑰露瞧着公主很是喜歡,臣女這兩日再做些給公主送去可好?”
姜稚月伸出兩根兒白皙的手指晃了晃,芙蓉般嬌嫩的面容趁在潔白的雪色間明豔動人:
“兩罐。”
薛凝抿着唇忍俊不禁,“别說兩罐,便是五罐十罐都成。”
姜稚月眉眼彎彎笑得像一隻小狐狸,“那說好了!就要五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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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府敲了一筆竹杠之後,姜稚月心情好得不行。
又恰逢這幾日在宮中待得憋悶,便在馬車剛一駛進朱雀大街的時候,令車夫停了下來,自己下車帶着衆人慢悠悠朝雪竹苑走去。
實則她其實也是還未做好心理準備,打從上次與宋硯辭不歡而散後,這次不知該用什麼情緒面對他。
姜稚月一邊走着,一邊心不在焉地想。
忽然身後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傳來。
朱砂剛将她護着拉到路邊,那馬蹄聲竟是在她身旁停了下來,一道驚喜的男聲響起:
“阿月?!”
姜稚月從朱砂身側探出頭來,見着馬上之人,蹙眉瞪了一眼:
“你就不能慢些?!你瞧我的新披風被你弄的!”
她氣沖沖扯過披風一角,宋知淩這才發現她的披風被他馬蹄濺起的泥水給弄髒了。
面前嬌滴滴的小姑娘最是愛美,身上見不得一點兒髒,見她作勢就要将披風脫下來,宋知淩急忙下馬,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姜稚月皺了皺眉,卻沒拒絕。
男人身量長,大氅披在小姑娘身上險險拖了地,墨色繡金絲鶴紋的樣式卻襯得她面如芙蕖,十分嬌豔。
宋知淩不自覺側頭盯着她多看了兩眼。
“我還說誰家女郎這大雪的天在外面亂逛,仔細一瞧背影像你,還當自己看錯了。”
他視線往身後韓雲身上一掃,語氣低了兩分:
“又去給我哥看腿?”
“嗯……”
宋知淩的大氅有點長,姜稚月把下擺往起提了提,順勢低頭,鞋尖踢了顆小石子:
“聽說他現在的腿姚盈初在照看,她今日……在麼?”
宋知淩盯着她的側顔,見那小扇子一般的羽睫扇得飛快,他手指曲了曲:
“不在,她這幾日都不在。不過就是姚盈初在又如何,我宋府大門又不是為她敞開的。”
一聽宋知淩這話,姜稚月就想起了從前宋硯辭腿還好着的時候,她經常出宮來找他倆玩時。
那時候兄弟倆也笑着說,宋府的大門,永遠隻為她一人敞開。
那是個夏日的傍晚,涼風吹拂,夕陽映在宋硯辭琥珀色眸底,他說這句話時依然用那雙深情的眼眸專注地看向她,笑意溫柔。
姜稚月至今都記得自己那一瞬間,心跳得有多快。
見她半晌不說話,宋知淩扯了扯她的衣角。
姜稚月奇怪地看過去,就見他不知從哪兒變戲法一般掏出一個籠子。
“兔子?!”
姜稚月輕呼一聲,上前接過去左右看了看,興奮道:
“你從哪兒弄來的?方才怎麼沒看見?!”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氤氲着潋滟的春水,宋知淩吞了下口水:
“送給你,喜歡麼?”
其實他今日出城就是去替姜稚月獵兔子去了,京郊的翠微山上有種通體雪白體型小巧的雪兔,隻在下雪天出沒,且極難捕捉。
他本想捉回來尋着機會叫人送進宮,卻不想在回來路上就碰見了她。
姜稚月重重點頭,朝他彎起唇角,靈動的眼神中滿是愉快的笑意:
“喜歡,謝謝你,雲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