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月絕不允許自己在不美麗的時候被人看見。
她在第二日發現自己臉頰靠近下颌的位置,有微微的花粉過敏後,便一步也不肯出門,也謝絕了所有人的探視。
所幸那花粉過敏病不嚴重,也沒引發她的哮喘之症。
趕在回宮前的一日,待臉上的過敏徹底消了下去,她這才應了宋知淩三催四請的邀約,去了馬場。
姜稚月梳妝打扮妥當,姗姗來遲的時候,宋知淩已經牽着一匹矮小的棗紅色駿馬等在了場邊。
她剛一去就被那匹漂亮的馬吸去了目光。
“呀!哪裡來的小馬駒,可真漂亮!”
宋知淩咧了咧嘴,能不漂亮麼。
姜稚月這小祖宗,不僅自己愛美,也喜歡所有漂亮的東西,所以在剛得了這匹寶馬的時候,他就給它編了最好看的辮子,配了最漂亮的馬鞍。
他拍了拍馬背:
“上去試試?”
“送我的麼?”
“嗯。這匹馬溫順,不會再像之前那匹一樣差點兒傷了你。”
“傷我的是馬嗎?”
姜稚月不樂意了,坐在馬背上揚了揚鑲着碎寶石的馬鞭。
宋知淩佯裝投降,“是我是我,是我惹了小公主,才險些害你受傷,我有罪。”
見他認錯态度良好,姜稚月彎了彎唇角不與他計較,“你從哪兒得來的這匹馬?”
“你别管,騎着就行了。”
這匹馬是褚屹哥給他的。
宋知淩知道褚屹哥近來在替他哥做事,不過褚屹哥信誓旦旦地說這馬就是他自己找來的,與宋硯辭無關,他便也就這麼信了。
左右不管是誰找來的,是他送給阿月的就行了。
宋知淩跟着翻身上馬,将她圈進懷裡,拉着缰繩問:
“遛遛?”
姜稚月被他攬在懷裡有些不自在。
不過兩人從前也不是沒同乘過,便也沒多想,點了點頭,馬鞭指向前方,笑道:
“出發!”
宋知淩也笑了,一抖缰繩,“駕”的一聲帶着她奔了出去。
小馬駒跑得又快又穩,遛了一圈後姜稚月心裡暢快,對這小馬駒喜歡得不行。
正愛不釋手地摸着鬃毛,忽聽身後宋知淩語氣低低地說:
“阿月那晚,其實都聽見了吧!”
宋知淩的熱息噴在耳後,姜稚月手一頓,斂眸道:
“你說什麼我不知道。”
“那夜我哥與你擦身而過時,你身子明顯僵了一下。”宋知淩道。
姜稚月抿了抿唇,右手不自覺撫上左手手背,似乎那裡還留有那夜冰涼衣角掠過的感覺。
沉默片刻,宋知淩忽然俯下身子在她耳邊低低道:
“湊過來些。”
“幹嘛?!”姜稚月猛地回過神,一臉警惕去瞧他。
結果剛一回頭就見男人眼簾下壓,視線盯着自己的唇緩緩俯下了身。
姜稚月頭皮都麻了,整個人瞪大眼睛僵硬得一動不能動,男人靠近的氣息被無限放大。
就在兩人越靠越近的時候,宋知淩忽然擡手,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唇下擦了一下,坐直身子笑得狡黠:
“有髒東西,你臉紅什麼?”
“誰、誰臉紅了!”
不說還好,一說姜稚月便愈發覺得自己臉頰發燙。
她一腳把宋知淩踢下去,叉着腰正要開口罵他,忽然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
姜稚月的心猛地一跳,一擡頭,果然瞧見了對面二樓上宋硯辭的身影。
這次離得近,她突然看過去的時候,他的視線還未來得及收回。
姜稚月清晰地看到他撐着欄杆時僵硬用力的手臂,以及……眼底那遮掩不住的洶湧情緒。
她的呼吸一滞,心裡像炸煙花一般猛地蹿起一陣喜悅,不顧宋知淩還在對她說話,匆匆翻身下了馬。
然而等她下馬追出去的時候,那二樓上哪裡還有宋硯辭的身影……
馬場另一側,有一片茂密的竹林。
輪椅咕噜噜壓過枯枝,發出仿佛鈍刀子一般的聲音。
跪着的男人身體不由自主顫了顫。
“還真是冤家路窄,在哪兒都能碰見你。”
輪椅上的男人目光平靜,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語氣中帶着溫和的笑意,“沈望,你再不出現,我會以為你死在了别人手裡呢。”
“三、三殿下……”
那名喚沈望的男人顫巍巍朝宋硯辭的方向爬過來,臉上駭人的刀疤随着說話一抽一抽,現出了哭腔:
“咱們也算、算得上不打不相識了,與您鬥了這麼久,求、求三殿下大人有大量,給我個痛快!”
那麼壯實又兇神惡煞的一個人,在輪椅上溫和羸弱的男人面前,反倒像是被吓破了膽兒,整個人一面像狗一樣爬一面抖着尿了褲子。
宋硯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在他的手即将碰到自己的時候,抽了下衣擺。
褚屹立刻上前,将沈望拉了回去。
春日的暖色陽光從密林間斑駁落下,灑在宋硯辭雅白色繡着金絲鶴紋的長衫上。
他一動作,那些金色的繡線便在周身回溯着細碎流光,貴氣逼人,在這充滿枯枝敗葉灰突突的林間,耀眼得仿佛在發光。
他像個文雅的貴公子一樣,眼角帶着笑意:
“你看你三殿下是那般好心的人麼,恨不得我死的人那麼多,若是各個被抓了都像你一樣求饒,三殿下饒得過來麼?”
宋硯辭指腹摩挲了一下,上前一把掐住男人的下颌,逼近他:
“平日裡留着你的命逗狗一樣逗逗也就算了,可你那主子千不該萬不該,最不該的,便是将主意打到昭華公主身上。”
那日姜稚月險些縱馬墜崖,旁人以為是意外。
但他卻在後來探查時,發現了端倪。
——那馬被人下了一種苗疆的緻幻藥,無色無味,極短的時間便可消散幹淨。
旁人查不出,但他可以。
宋硯辭的手白皙如玉,骨肉勻亭,掐在那滿臉胡渣的莽漢臉上,怎麼看都顯得無力。
然而誰都沒看清他怎麼用得力,隻聽“咔嚓”一聲,沈望的下巴就被卸了下來。
宋硯辭手一松,壯漢立刻捧着下颌癱倒在地上蜷縮着,“嗚嗚嗚”地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來。
“我的腿斷了快三年,也紮了快三年的針——”
宋硯辭漂亮的手指間拈着一根極細的銀針,陽光照上去泛着冷光。
褚屹将沈望拉起來,宋硯辭傾身過去,唇角含着笑,将手上的銀針一點一點、緩慢而玩味地送進沈望的太陽穴位置。
“最是知道,這銀針,紮在身體的哪處,最讓人痛不欲生。”
銀針的針尾沒入皮膚,宋硯辭唇角微勾,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傑作”。
“你不會立即死,這種痛會晝夜伴随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