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葵端着托盤出去的時候,恰好在門口碰見太子。
“誰惹我妹妹了,連今兒早上的茶都不合胃口了?”
太子含笑跨過門檻,一進門就見小姑娘托着腮,臉頰鼓鼓的坐在窗邊發呆。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晨倒是放了晴,朝陽初升,金燦燦地照在院中地上的水窪裡。
濕冷的風吹動窗前簾幔,小姑娘的發絲和裙袂亦随風輕輕拂動,潋滟的眸中被朝陽染上一層粼粼碎金。
太子過去在那泛紅的小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不開心了?”
姜稚月吓了一跳,回身時眼底的怔愣之色還未徹底散去。
她眨了眨眼,笑得不自然:
“哥哥怎麼這麼早來了?”
太子視線在她臉上逡巡一番,落在她強撐着扯出的笑容上,蹙眉道:
“你又去尋他了?”
姜稚月一側小臉方才被自己掌心撐着微微發紅,聞言她垂下眼簾,鼓了鼓臉頰沒說話。
太子見她不語,半晌再度開口:
“那日梁邵之事,是因為恰好被你撞破了與吳王的密會場所,所以才敢對你下手。”
“我知道,他對我講了。”
太子自是知道這個“他”指的誰,他眼底劃過一絲冷意,又極快地恢複過來,低低道:
“朱砂之事,也是梁邵所為。”
姜稚月聞言猛地擡頭,杏眸大睜,眼底滿是抑制不住的驚訝。
“梁邵威脅了朱砂的侄兒。”
太子隻簡單地說了這一句,姜稚月便全都明了了。
她吸了吸泛紅的鼻子,微微點頭,然後蜷縮着靠在榻邊,将下巴擱在了膝蓋上,沉默下來。
院中隐隐傳來腳步聲和掃灑聲,還有雨滴從檐下落入水缸中的滴答聲。
姜稚月雙眸盯着虛空發了好久的呆。
一回頭,卻意外瞧見太子也站在窗前盯着窗外某處,亦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姜稚月不禁愣了一下。
自她記事起,哥哥便已經是太子,平日裡對她雖溫和,但在其餘事情上卻是殺伐果斷、說一不二。
這麼多年,她還從來沒見過太子哥哥有這般優柔寡斷的時候。
“哥哥……哥哥可是碰到了什麼煩心事?”
太子聞聲回過頭來,盯着姜稚月看了一眼,笑了笑:
“沒什麼,隻是想起過段時日就到花神祭了。”
“今年是二姐吧?”
“嗯……”
太子蹙了蹙眉。
姜稚月這下是徹底肯定自己的太子哥哥有心事了。
否則他不會單就為了說梁邵之事過來一趟,現在又是這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她眼珠子轉了轉,笑着過去湊到太子身邊,問:
“哥哥覺得顧思恒這人怎麼樣?”
太子眼神一沉,“阿月不是同他接觸了幾次,阿月覺得呢?”
“哥哥——”
姜稚月望向太子,“是不是江東那邊的戰事有了什麼問題?還是顧家怎麼了?”
小女郎眸光灼灼,眼底透着清澈的了然,卻絲毫不見埋怨或者懼意,隻是平靜地、定定地看着他。
太子心底疏忽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蹙眉道:
“阿月……”
他斟酌着語氣,緩慢開口:
“哥哥為你相中了王閣老的玄孫,王朔,父皇也極為滿意,過幾日端王的就藩宴上,你與他相看相看,若是可以——”
太子難得猶豫了下,才接着道:
“若是可以,就同他定下來吧。”
王朔……
姜稚月眸光閃爍,腦海中浮現起一張溫文知禮的面龐。
說起來,那人從氣度到身形再到動作神态,都與宋硯辭有幾分相似。
時人也曾拿王朔與宋朝三皇子做比較。
但因曾經的宋硯辭實在太過耀眼,就連王朔這樣的世家貴族子弟中的佼佼者都被比了下去。
姜稚月沒想到太子哥哥看中的人是他,有些詫異于今日他今日的反常,忍不住問:
“哥哥為何忽然這麼着急替我定下婚事,可是出了什麼事?”
太子回頭看了她一眼,神色掩在背光處,看不真切,姜稚月隻能聽出他的聲音同往常無異:
“沒有,你年紀也不小了,孤總不能看你這般蹉跎下去。”
她低頭絞着帕子,抿唇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知道了。”
按說端王原本是在今年年底才去就藩,但因着出了吳王一事,為避免嫌疑,端王一家便向聖上請旨,提前去往封地。
就藩宴定在三月三,恰好是姜稚月生辰的前一個多月。
王家是如今上京城中的世家翹楚,王家的園林亦有“百園之首”的美稱,因端王妃是王家大房的嫡長女,是以這宴就設在了王家。
姜稚月去的時候,大部分貴女都已到了。
衆人見她到來,分分行禮問安,其中幾個與她玩得好的,早就笑着迎了上來。
“公主怎麼才來?我們方才還在打賭呢!”
姜稚月知她們幾個人愛賭,忍不住撫手好奇道:
“快說說,都賭什麼了?讓我也參與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