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粉衣女子抿唇輕笑,跟衆人對視一眼,神秘兮兮道:
“賭公主今日會不會穿您那身赤紅金鳳襦裙……”
“好哇王吟霜!你敢笑我!”
姜稚月一聽她這話,小臉被氣得殷紅,上去就撓她的癢癢,幾人笑鬧成了一團。
那件赤紅金鳳襦裙明豔張揚,腰身收束合貼,是司衣局十五個繡娘花了三個月,特意為她十六歲生辰宴準備的。
姜稚月穿在身上實在是太過美豔。
她當時隻在生辰宴上穿過一次,便迷得諸多世家子弟為她寫詩賦曲,後來這股風氣流傳到了民間,一時竟引得“洛陽紙貴”。
在今年年前,這股風才算刮了過去。
吓得姜稚月從此後再沒敢穿那件衣裳。
幾個小女郎又叽叽喳喳笑鬧了一會兒,姑娘們嬌俏的笑聲自然也傳到了男席這邊。
兵部尚書家的二公子賈逸是個混不吝的,與他爹一樣兵痞子出身。
他豪飲一杯,一把摟住身旁的王朔,下巴朝姜稚月那邊揚了揚,湊過去笑道:
“聽聞前兩日太子将你祖父召去了東宮,恰逢半月後公主擇婿,彥之,你不會好事将近了吧?”
賈逸雖然像模像樣的隻湊在王朔耳旁說這些,但聲音卻絲毫沒有壓低分毫,一時間引得他們這一桌的公子哥紛紛起哄出聲。
王朔蹙了蹙眉,将賈南希的手從肩上拿下來,往對面桌的宋硯辭身上掃了一眼,語氣嚴肅:
“事關公主名節,南希兄莫要混開玩笑。”
賈逸順着他的視線也瞧見了對面的宋硯辭,拖着調子“哦”了一聲,“彥之不會是怕自己輸給宋國那個殘廢吧?”
他拍了拍王朔的肩,這次倒是長了心眼兒,聲音放小了些:
“放心,那人傷了腿,怕是連那裡也不行了,公主那嬌滴滴的小嬌娘,太子怎舍得她獨守空……”
話音未落,隻聽“砰”的一聲,賈逸面前的茶杯不知為何忽然炸開,茶杯的碎片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盡數朝着賈逸飛了過去。
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就見賈逸痛苦地哀嚎了一聲,捂住眼睛跌在了地上打滾。
大汩大汩的鮮血從他緊捂的指縫間溢了出來,一時間同座之人都驚得退避三舍。
端王正在前廳招待太子,聽了下人禀告猛地站了起來。
太子卻在聽完後,不動聲色地飲了口茶,淡淡道:
“既是意外,将人好生安頓,拿孤的令牌去宮裡請太醫來瞧瞧。”
端王原本還想趕過去瞧瞧,聞言往太子微沉的面上掃了一眼,眼珠子一轉,忽然明白了過來,也跟着重新坐下,揮了揮手,讓下人将人安頓到偏院,請府醫先行止血。
一場鬧劇便就這般無聲地平息了下來。
等消息傳到女眷席的時候,隻剩輕描淡寫地一句“杯子碎了,已經收拾好了”。
姜稚月下意識往宋硯辭那裡看了一眼,隔得有些遠,但見他完好無損地坐在那,便也放下心來,與小姐妹繼續聊起了時下流行的胭脂。
因着出了賈逸那件事,宴飲自然沒多久就結束了,多數見識了方才之事的男賓紛紛請辭。
最後留下來的就隻剩宋硯辭、王朔等人。
姜稚月心裡一直裝着太子哥哥來前對她交代的話。
跟小姐妹往院子裡去的時候,留意到王朔去了北面湖邊的涼亭,便故意托詞自己略有些醉酒要去歇一歇,與其餘人分開了。
然而令姜稚月沒想到的是,當她來到涼亭的時候,除了王朔在那,宋硯辭竟也在,一時不禁頓住了腳步。
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姜稚月正想悄無聲息地離開此處,王朔忽然出聲叫住了她。
姜稚月不得已,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擺出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樣來,轉過身去,笑道:
“王公子,執玉哥哥也在。”
王朔被她明豔嬌俏的笑意晃了一下,神情有些拘謹地看了亭中二人一眼,道:
“公主是來尋執玉兄的吧,那你二人……”
“我是來找你的。”
姜稚月匆忙打斷他的話,笑着對王朔道:
“我是來找王公子的,年前王公子同你祖父一道編纂的《華炎大典》其中有幾處我讀了甚是不解,不知你是否得空?”
涼亭算不得寬敞,三面垂着紗幔,隻有面對湖邊的那一面視野寬闊。
湖面有潮濕的風吹來,紗幔翩飛,在宋硯辭與她之間覆上一層若即若離的朦胧。
饒是如此,姜稚月仍能感覺到來自那人的視線,如有實質一般,一寸寸在她臉上遊走,帶着些幽深而不容忽視的氣息。
隻一瞬間,周圍空氣仿佛凝固,莫名的壓迫感如潮水般湧來。
姜稚月竭力忽視那道視線,隻看向王朔。
王朔被她盯得耳朵微紅,略一颔首,溫聲道:
“能為公主解惑,是彥之之幸,還請公主同我移步……”
“彥之。”
王朔話未說完,坐在一旁一直未出聲的宋硯辭低低開口:
“你方才不是問我借閱《醫典》麼?我忽然想起,那本書恰好被我帶在馬車上,勞煩你自己去取一下。”
男人這話一說出口,姜稚月和王朔都愣了一下。
姜稚月下意識朝他看去。
陽光溫柔似水,落在宋硯辭線條完美的側臉和雅白色衣衫上。
他的唇畔挂着溫和笑意,琥珀色眸底落進細碎陽光,整個人都是一副清隽朗逸的貴公子模樣。
然而不知為何,姜稚月的眼皮不自覺跳了跳,像是被他鎖在了視線裡,總覺得有種危險在不斷逼近。
她張了張嘴,正打算說自己同王朔一同前去,就見宋硯辭對她和煦一笑,不緊不慢道:
“公主且留步,我尚有一事,想問公主。”
見她就要拒絕,宋硯辭略微加重了語氣:
“事态緊急,此刻便要問清。”
他都如此說了,姜稚月便也不好再說什麼,抱歉地對王朔一笑。
等到王朔離開後,涼亭裡突然安靜了下來,就連方才陣陣吹拂的微風,都似是繞了道。
姜稚月打從那次被他拒絕,又加之想起那夜之事後,面對宋硯辭時總覺得異常心虛。
她拘謹地攥了攥裙擺,正要找個離他遠些的地方坐下,就聽宋硯辭好聽的聲音似是帶着笑意,語氣溫柔:
“阿月,坐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