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硯辭很久沒叫過她“阿月”這個名字。
乍然聽到這兩個字,姜稚月恍惚愣了一下。
不知為何,心髒像是突然被人攥住了一般,停了一下,繼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她在宋硯辭凝視的目光中抿了抿唇,小步挪着坐在了他身旁的石凳上。
“執玉哥哥要問什麼?”
少女的聲音軟糯清麗,明如點漆般的眸中水光潋滟,鵝黃色的裙裾被微風吹得輕輕拂動,勾勒出袅娜的身段。
顧盼流眄間,皎燦若春華。
宋硯辭眼簾微擡,幽沉的目光緩慢在她臉上遊走,須臾,低低開口:
“手腕可好了?”
姜稚月的手下意識一顫,往袖中縮了縮,“都好了。”
“我看看。”
“不用了,真的好了……”姜稚月面頰微紅。
宋硯辭語氣越平靜,那夜的景象在她腦中就越能掀起驚濤駭浪。
她喉嚨緊張地吞咽了一下,不自覺擡了擡眼皮,視線落在宋硯辭唇上。
男人的薄唇顔色淡紅,唇上那點疤痕已經淡得幾乎看不出來了。
正盯着出神,男人似是感到她的視線,漂亮的薄唇緩緩勾了起來。
姜稚月眼睫一顫,擡頭的一瞬間猝然撞進他深邃的眼神裡。
她匆忙收回視線,低着頭小聲道:
“執玉哥哥要問我什麼?”
“想不想聽曲?”
宋硯辭語氣含笑,手在旁邊的琴弦上輕輕撩撥了一下。
清亮的聲音如泉水一般婉轉流洩,琴聲悠悠。
姜稚月蓦然瞪大雙眸,朱唇微啟,“執玉哥哥……”
宋硯辭在古琴方面的造詣曾經莫說在京城,就是在整個姜國都聲名遠揚,有不少人千裡而來,就為了向他讨教琴技。
而她從前最喜歡的,便是撐着下巴趴在他跟前,聽他撫琴。
但自從他三年前腿受傷後,就再沒碰過他的琴了。
不少人為此扼腕可惜了許久。
“想不想聽?”
宋硯辭又問了一遍,男人眼底含笑,聲音溫柔。
“可你……”
姜稚月覺得自己的嗓子裡有些發澀,像是被一團棉絮塞着,聲線顫着堵在喉嚨裡出不來。
宋硯辭見她不言,将手撫在琴上。
指尖随意撩撥,修長的手指遊刃有餘。
宛若仙樂般的悠揚琴音潺潺而出,餘音繞梁,四周的紗幔仿佛都浸染上美妙的琴音,飄揚靈動起來。
遠處湖水在陽光下跳躍,和煦的春風拂面。
姜稚月怔怔盯着眼前撫琴的男人,一時間眼眶發熱,從前的記憶接踵而至。
宋硯辭撫的這首曲子,是為她十三歲生辰宴特别創作的,他也就隻在宴席上面彈過那麼一次,卻是最廣為流傳的一曲。
那一年,昭華公主和宋國三皇子的佳話傳得風風雨雨,也是那一年,她喜歡上的他。
琴聲悠悠,眼前男人同從前那個男人逐漸重疊為一人。
姜稚月怔怔聽着,忽聽見琴聲中夾雜着一聲男人的輕歎:
“公主的小雲雀兒,如今還養在宮中嗎?”
她詫異擡頭,忽然被宋硯辭溫柔如水的目光攪得心旌蕩漾。
她聽見他說:
“回頭我再送公主一隻——”
琴聲中忽然某個音陡然拔高了一下,一瞬間像是彈進了姜稚月的心裡,有什麼巨大的喜悅呼之欲出,心田像是被澆了一汪蜜水。
姜稚月望着他,清淩淩的眸中暗含着隐隐期待。
宋硯辭雙手輕壓琴弦止了音,定定看着她:
“雲雀兒彼此有個伴兒才圓滿。”
姜稚月猛地睜大眼睛,心跳劇烈:
“執玉哥哥這是何意?”
然而她問完後,宋硯辭卻沉默了下來,琥珀色的眸中神色猶豫。
姜稚月瞧了他半晌,忽然鼓起勇氣直視着他,正色道:
“執玉哥哥可知方才是我兄長讓我與王朔相看?”
她從他的眼中察覺出一抹情緒的波瀾,緊了緊掌心,繼續鎖着他的視線:
“我都記起來了,那夜……我吻了你。”
對面男人眼皮輕顫了一下,姜稚月逼近過去,緩慢而擲地有聲地問他:
“為何沒有推開我?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這句話那次圍場姜稚月就問過他。
可這一次,回憶起了兩人親吻的畫面,再問出口時,姜稚月覺得,彼此之間又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連風裡,似乎都是潮濕熱烈的暧昧氣息。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胸口劇烈起伏,卻又緊緊壓抑着呼吸,一錯不錯盯着他。
宋硯辭亦用那雙深情皎燦的雙眸凝視着她。
良久,似是認命般歎息:
“阿月,我的腿有疾,也許這輩子都站不起來。”
他沉默了一下,“阿月,其實我一直……”
“三皇子!”
宋硯辭的話被急匆匆傳來的女聲打斷。
姜稚月一直盯着宋硯辭。
見他在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明顯有一瞬間的凝滞,心底原本那騰起的雀躍又狠狠地墜落回去。
她順着宋硯辭的目光緩緩回頭。
一身素色裙衫的姚盈初正立在涼亭之外,視線越過她,落在宋硯辭身上。
“阿月……”
宋硯辭眉心攏起,語氣淡了下去,“我與盈初有要事相談,要先走一步。”
說罷,他似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過,遂又緩和了幾分,在她發頂撫了撫:
“明日未時在萬花樓的花園,我等你,可好?”
湖邊的風有點大,姜稚月吸了吸鼻尖,“執玉哥哥先去忙吧。”
她看了眼姚盈初,努力扯了扯唇角,故作輕松道:
“正事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