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珠倒也确實是個素養頗高的丫環,并不因府裡人都瞧不上她這大姑娘,态度上便有所輕忽。
程嘉束也是佩服這程家人上上下下說鬼話的本事。明明都知道她身體一點毛病都沒有,偏能對着她紅潤的臉說出“身體可好了”的話來。
縱然她也早就接受無力反抗的現實,卻早已失去同這些人虛與尾蛇的興緻。隻是漠然答道:“勞姐姐挂念了,我現如今好多了。”
嘴裡頭說的客氣,然而一張臉卻是毫無表情。
多年來形同禁閉的生活早就讓她認識到,她待人再客氣,對自己的處境不會有半點改變;而她待人再冷漠,也不會讓自己的處境再差到哪裡去。總歸不可能殺了自己吧,要害死她早就動手了。所以呢,幹嘛還要委屈自己?
銀珠倒不以為意。
任誰家姑娘從小被這樣關到大,又沒個人教導,脾性都好不了。然而主家的事,不是她們這些下人能置喙的。
她态度依舊和煦,抿嘴笑了笑:“太太心裡挂念大姑娘,說是若是姑娘今天身子骨便宜的話,就叫姑娘晚上過去一起用飯呢。”
程嘉束一臉冷淡,又留心聽了一下窗外的雨聲,依舊是嘩啦下個不停。
她頓了頓,道:“好,我知道了。”
銀珠笑道:“見姑娘精神好,太太定然心裡頭也高興!姑娘先歇着,我這就回去禀告夫人。”
叫丫頭送走銀珠,程嘉束不由陷入沉思。
趙氏不喜歡她這個繼女,而以她的出身,也沒有必要玩母慈子孝那一套。她與趙氏,差不多有兩三個月沒有見面了。今天外頭下這麼大的雨,趙氏也要把她叫去,定是有緣由。
程嘉束回顧了自己一個月的日常,并無特殊之處。稍稍放下心來,想來應該不是責罰,至少不會是明面上的責罰。
趙氏對她的态度就是不聞不問,除去每日三餐外,府裡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一個理都不會理的人,趙氏更不會花心思責罰。
既然今日繼母尋自己過去,想來一定是有什麼與自己有關的事。自己在這個家裡就是個透明人,能有什麼事找上自己?
莫非是外頭的事?可程嘉束在府裡都沒有什麼存在感,就更不用說外頭了。她出生到現在,便沒有外出交際過。
唯一跟自己有關的社交圈子,除了程家,便是自己外祖家何家的。莫非是自己外祖家來人?
程嘉束隻知道自己父親是蘇州大族,而母親是錢塘人氏,與父親算是同鄉。母親在時,夫妻的感情雖然說不上伉俪情深,可相敬如賓還是有的。所以母親故去後,程在沣對自己的忽視,應該不是因為不喜母親。
也不必深究原因,程嘉束對這種情況很有經驗:純粹就是有了後娘便有了後爹。更何況,她偶而聽到丫頭們議論,也知道趙氏娘家顯貴,又比程在沣小了七、八歲。要借嶽家的勢,又是老夫少妻,豈有有不捧着妻子的道理。
繼母願意做面子情,這個父親便也會捧個好。若是繼母看自己這個繼女不順,還需要仰仗嶽家的父親,自然也隻會順着新妻子的意。
自然不是每個父親都這般勢利,可誰叫自己運氣不好,偏就遇上了呢?
而自己外祖家應當也家勢平平,甚至可能敗落了,所以女兒過世了,與女婿家也就斷了來往,對自己這個外孫女更是不聞不問。
所以,今天的事,有沒有可能是外家來人?程嘉束并不确定。
除此之外,程嘉束又泛起一個猜想:莫非是跟自己的親事有關?
不怪她這樣猜測,實在是因為程嘉束很想成親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