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沒有想到,來程家回門,竟然還能看到這麼一出大戲。
程家父女狗咬狗罷了,與他有什麼相幹,他樂得在一旁看戲。隻是程家看來苛待嫡女這事不假,不然,真疼女兒的,怎麼會同意這麼一樁婚事。可這程氏女,着實也不是什麼好性子的。程家好歹錦衣玉食把她養大,竟然半點不念親恩,如此忤逆。
程在沣在朝堂上被人喚作“程八面”,便是諷他逢高踩低,谄媚上官,苛待下屬,見人說人話,可謂有八副臉孔。這樣的小人生出的女兒,又能是什麼好人?
祈瑱觑了眼程在沣,果然,他此時臉色鐵青,顯是已是氣得狠了。
一旁的趙氏已經一拍桌子,張口怒罵:“沒想到我程家好吃好喝地,竟養出個白眼狼出來。爛心肝的東西,對着爹娘,竟敢如此放肆忤逆!你就不怕我告你不孝?”
程嘉束完全不在乎她的威脅。她換了個舒适的坐姿,靠在椅背上,涼涼一笑:“呵,這麼說吧程夫人。首先,好吃好喝這一點我承認。畢竟我的生活水準高于這個世界的大部分普通人。這一點我很感激。”
她頓了頓,說道:“我很感激我的生母,帶了一萬兩的嫁妝進程家,留下了足夠的錢财來撫養我,讓我不必吃程家的喝程家的。其次,您是怎麼養我的,您自己再清楚不過了。按照您養我的法子來養孩子,養出來的,要麼是白癡,要麼是白眼狼,隻會是這兩種。想必您也是很清楚這一點的。我很慶幸,我是個白眼狼,而沒被養成白癡。
“第三,您确定您作為一個後娘,要去告元配所出嫡長女不孝?那便去告吧,你敢告,我就敢接。自然,作為晚輩,我奉勸一下程夫人,您最好讓程大人去告,這樣效果更好些呢!畢竟繼母告元配嫡女不孝,旁人未必肯信呢!”
身為一個前世鍵盤俠,程嘉束深谙與人吵架的精髓:對方越氣,你就越要淡定自如。你越冷靜,對方就會越氣。若是再加上合适的語氣助詞,那效果簡直杠杠的。
她氣定神閑地看着,果然,一通話下來,趙氏一張臉已是漲得通紅,呼吸粗重,幾乎已氣得說不出話來。
程在沣的情緒倒還控制得好些,他陰着一張臉,冷冷道:“孽障,你以為我不敢嗎?”
看着程在沣強抑憤怒的模樣,程嘉束隻覺得心情從沒有如此舒暢過。壓抑了許多年的憤怒,此刻一朝得以爆發,哪怕爆發後的後果自己無法承受,但有此刻的暢快也值了。
況且,程在沣敢去告她不孝忤逆麼?當然可以,隻要他不想繼續做這個官,不怕别人參他治家不嚴,苛待親女,他當然可以去告。
想通此節,程嘉束戰鬥力更是爆棚。
這一刻,她拿出了前世在網上練就的那一套陰陽怪氣的本事。用詞尖酸刻薄,語氣腔調拿捏精準到位,力求每個字都能戳透對方的心窩子。
她看着程在沣與趙氏的表情,越發表現出一派從容不迫的氣度,微笑道:“是的呢程大人,我真的以為您不敢呢。畢竟我這邊剛嫁進您的死對頭家裡,當了人家的兒媳婦,這邊您就要告我忤逆。知道的呢,說您苛刻了親生女兒要滅口;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要拼着毀了一個女兒,也要拖親家下台呢!
我就是知道程大人您不敢,所以才敢這麼嚣張的啊。要不,程大人您有點骨氣,就去衙門告我不孝如何?反正一個嫡長女不孝沒有關系,隻要填房生的孩子孝順就可以了!”
她譏诮地看着程在沣,明明白白地提醒他,告她不孝可以,可想想她這樁婚事的目的,再想想自己倆孩子會不會受影響。看他能否承受得起告她的後果。
程在沣不必她提醒。程在沣知道自己承受不起。
誰料程嘉束這時又涼涼加了一句:“哦,對了,程大人。您告女兒忤逆的時候,記得把我母親的嫁妝單子也帶上。讓别人也瞧瞧,雖然我母親當年隻陪嫁了一萬兩銀子,可是您給女兒可是足足陪嫁了一千兩呢!這樣好的父親,錦衣玉食把女兒養大,卻養出個白眼狼出來,您這般心疼女兒的父母,真該叫天下人都知道您的委屈!”
程在沣面若寒冰,陰恻恻看着程嘉束。
他為官多年,已經許久沒有受到這樣直接又猛烈的羞辱了。
君子講究喜怒不形于色,講究老持成重。便是他公事上偶有差錯,他的上峰同僚們,也隻是委婉而又含蓄地批評。哪怕是他的嶽父,指責他時,也多少會顧及他的臉面。
可是今天,他的臉面,被這個從未在意的女兒,當着妻兒,女婿、下人的面,狠狠撕下來放在腳底踩!
程在沣冷冷地看着程嘉束,一字一頓道:“你這個孽畜,如此忤逆父母,不敬尊長,如此大放厥詞,可還知道什麼是綱常廉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