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臉離我不過三寸的距離,她盯着我,又慢慢将臉離到我脖子一側,在我耳邊說:“徽州百裡氏,從前隻聽山裡最老的精怪說過,說是從前人神共世時曾出過這麼一個種族,非人非神,卻延續了人與神共同的血脈,他們是人與神的子孫,比人高貴,比神卑賤,百裡氏男女皆貌美聰慧,天生神力,受神之榮寵,卻嬌縱無度,傳聞他們的血是藍色的,可避毒邪,治百病,是世間最好的良藥。”
“神族隐匿昆侖之後,人族與百裡氏足足争鬥了百餘年,在這百年間,人族繁衍迅速,日漸壯大,百裡氏卻越發人丁寡薄,他們血脈中神的那一部分漸漸衰退,擁有藍血的百裡氏越來越少,深知已無力與人族争鬥的百裡氏隻得避世于山林,從此再未在人前顯露過蹤迹。”
她在我耳邊說話,離得那麼近,溫熱的濕氣一團一團地吐在我的耳朵和脖子上。
“雖然過了千餘年,但關于百裡氏的傳說一直未在人間間斷過,人族貪圖百裡氏的藍血,将他們寫進典故和神話中,好讓後世的人都記得,記得在這世上曾有一個種族,他們的血是對人族最有效的良藥。”
我的耳朵癢得難受,忍不住動了動,她就将腦袋從我耳旁移開,站在我面前直直地看着我,那眼神帶着點笑意,又帶着點貪婪。
“可是人族不知道,藍血對我們妖一樣有效——”
她突然一甩手,我頓時覺得自己的右臉火辣辣地刺痛起來,有溫熱的東西從臉上滴下來,滴入我腦袋下的泉眼中,那藍色的東西頃刻間便彙入泉水中。
秋娘閉着眼仰頭向天,她的手臂向旁張開,手指在這一刻也跟着發顫,就如同她吸入的空氣有多麼沁人心脾一般,她的面容似乎又年輕了數歲。
我不動生色地動了動被裹在枝條裡的手指,但枝條很快纏上我的手指,把它們緊緊勒住。
“不用找了,你那鈴铛不在那裡,我讓人把它扔了。”
我從前也遇過一些妖,那時有白澤在,無論大妖小妖都避着我們走,有些不自量力的非要單挑的,白澤一向是懶得管,那時便是我出力,僅憑着我的“迫風”便可将他們打得滿山跑。
可面前這妖比我從前遇到的法力都高,而且還要聰明些。但我想她還是怕“迫風”的,不然也不會讓人把它扔掉。
“真是不識貨,那可是件難得的寶貝。”我不免有些可惜。
“再厲害的寶貝都不如你。”
秋娘笑着說話,眼睛卻緊緊盯着我的右臉。我的血凝得很快,僅滴了兩下就結起了血塊。
“相公,你過來。”秋娘轉身對後頭一直站得老遠的陳秀才道。
她的語氣溫柔地很,但陳秀才卻吓得直哆嗦。
“相公,我是秋娘,不要怕,過來。”
盡管如此,秋娘對他招一招手,依舊柔聲與他說話,這态度與之前對老道士的完全不同,就像是從前的秋娘,輕聲緩緩地呼喚他。
陳秀才原本驚恐的面容緩和下來,就似着了魔般拖着疲憊的身軀一步步地走過來。
待他走近,秋娘卻從自己手中遞去一把匕首。
“相公,來,幫我割開她的脖子。”
陳秀才當即吓得要把匕首扔掉,他想向後逃,但卻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我看着那把閃着寒光的匕首,頓時汗毛豎起,頭皮一陣陣地發麻。
“有話好好說,不要動刀子!”
秋娘冷笑一聲,卻沒有看我一眼,仍将匕首按到陳秀才手裡:“她不是人,你看,她的血是藍色的。”
“你不是想要我好好地和你在一起嗎?她的血可以治我的病,可以救很多人。”
秋娘諄諄善誘,連哄帶騙地讓陳秀才将匕首握在手裡。
“對,走過去,隻要輕輕地在她的脖子上劃上一刀。”
她将他推到我面前,巨大的影子擋住了大半陽光,他的臉驚懼異常,難看地像快要哭出來,但他舉着那把匕首,匕首的寒光刺痛我的眼睛。
無限的恐懼瞬間彌散至我全身,我渾身發軟,連緊緊纏住我勒住我的枝條也感覺不出來,我閉了閉眼,心裡突然充滿着對白澤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