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路與百裡宏皌攀談許久,然他但凡談及這位顧先生,字裡行間無不透漏出仰慕之意,顯然這位顧先生在世方城中威望已然很高,追随者衆多。
相比之下,當我轉頭去問百裡仲斐,他卻始終緘默不言。
這是個長相清秀的年輕人,性子淡薄,除了他手裡那隻時而要拿出來刻上幾下的木獸,他似乎對什麼都不感興趣,而這三天裡我與他說的話統共也沒有超過五句。
“你叫什麼名字?”
“百裡仲斐。”
“百裡仲斐,你是不是不愛說話?”
“嗯。”
“世方城就在前面了。”
“嗯。”
沉默寡言到如我這等能言善辯者都會感到尴尬,但我有時轉頭不經意瞧見他刻着木獸時專注的側臉,又感到有些說不出來的熟悉。
百裡宏皌說齊雲書院雖名為書院,但也教武學,百裡仲斐是書院的第一劍術高手。其祖上曾是非常有名的劍客,可惜家道中落,家裡窮得不得不把祖傳的寶劍給當了,若不是他劍術出色入了齊雲書院,恐是早就餓死在巷子裡了。
我看百裡仲斐身上着的衣裳整潔,人也素淨,其人氣質斐然,一身卓然之資。
人間慘态,最多就是一個窮字,人可窮但志不窮,我看百裡仲斐便是如此。
那獨一份的獨冷清傲着實引人側目。
倒讓我想起某位神仙。
百裡宏皌又說百裡仲斐雖然家中清貧但勝在人長得好,最受院中姑娘喜歡,但凡他在院中練劍總有好些姑娘家在旁駐足不肯離去,這也引來同桌記恨,但每每有人找他切磋,他都将人打得離不了地,絲毫不留情面。
我道,劍客嘛,若不孤傲目中無人還叫劍客嗎?這才叫劍客風骨!
我對百裡仲斐之欣賞昭然若揭,百裡宏皌頻頻搖頭,他大概以為我與書院中那些姑娘一般庸俗看上了那小子。
但我心中盤算的不過是想讓這位高手當我在世方城内的護衛,畢竟世方城那處人間仙境,于他們是家,于我,卻是像那龍潭虎穴一般的可怕之處。
如今世方城中皆是凡人,找一個劍術高手做自己的護衛再合适不過。
我如此想時正立在徽州地界一處山涯上,極目望去,山下最遠處是一方大湖,湖中雲霧缭繞,叫人看不真切。
如今世人少有知曉半神百裡氏,僅存的認知不過書中不盡詳細的記載和七零八落的訛傳,仿若百裡氏早已消匿在凡塵歲月中。卻不想真正的百裡氏,那自遠古就自诩為半神的傲慢部族仍現存在這凡塵中,在徽州隽秀的山林裡。
徽州山林的最深處有一方五色奇美異常,湖中常年雲霧缭繞,人偶有看見雲霧内隐約的幻影,似一座仙島,後來便有人說五色湖中有仙島,島上有仙山,山中有仙人。
凡人說的沒錯,五色湖中确有玄機,隻不過在五色湖的雲霧内的并不是什麼仙島,住的也不是仙人,那是一座城,名世方,是百裡氏世世代代的居所。
凡人道徽州山林危險,常有會吃人的野獸出沒,連獵戶也不敢入内,更别說去到林中深處。而據我所知,徽州的山林中不僅有野獸,還蟄伏着些許窮兇極惡的妖魔,從前那些妖魔會常年圈圍在五色湖周邊,隐沒在無人的角落裡,貪婪地盯着湖中的一切動靜。
從前耳聞我的族人常有被妖魔吃掉的事,每每聽得我驚懼不已,百裡氏的藍血是妖魔最好的修補良藥,法力精進的良方,但那也不過百年前的事,如今的百裡氏少有出城的,因世方城的城門設有古時的法咒,唯有藍血方能開啟城門,雖然我每年我會留有一些藍血在城内,但如今藍血對百裡氏同樣珍貴,由專人看管,所以,沒有藍血的百裡氏自然也出不了城,從而徽州山林中的妖魔也少了許多。
山林通往五色湖的路上淺埋着許多骸骨,多是些動物或妖物的,白骨累累,陰氣森森,非常滲人。
我們路經一處巨大的蛇骨,蛇的骨架被狠絕地從中間切斷,斷成前後兩截,想必此妖死的時候應是無甚痛苦。
我們三人穿梭于埋骨之地,百裡仲斐走在最前面,我在其後,百裡宏皌走在最後時不時東張西望,神情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