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是初次出城,路遇此景定然十分害怕。
雖然我猶為怕蛇,但我每年路過此地時從不曾驚懼,這巨蛇生前曾把我吓得半死,卻被白澤了結得很幹脆,如今皚皚白骨壘砌在此數十年,妖魂也不知轉生去了哪裡,不過一件死物,不足為懼。
我瞧見百裡仲斐手中的配劍,劍鞘殘破,劍柄铮磨地掉了色,這不由讓我憶起那年驚雷下肅立的青年,青年也執一柄長劍,可那柄劍閃亮如星耀,長劍引着驚雷炸裂出萬丈光芒,青年淡莫的臉在撲閃的光芒間耀眼地讓人窒息。
“到了。”
百裡仲斐停下來,他的前面正是一方霧氣袅繞的大湖。
五色湖雖名五色卻終年被霧氣壓制,唯有山間光照印下時常透着霧氣在湖前現出片片光束,斑斓數色,絕景如同仙境現世,故名五色湖。
百裡宏皌不知何時走到湖邊一處,揮手讓我們過去,那裡還有一葉小舟。
我們伐舟朝着霧氣最盛的湖心劃去,直至看不清完全看不清岸邊才停下來。
我問百裡宏皌身邊可還留有藍血,果不其然,他道出城時的城門是我父親開啟的,回來時要用的藍血并未讓他們帶在身上。
一如往昔地吝啬苛刻,半點也不曾吃虧。
“你們若尋不着我,不如就此浪迹凡塵,還管他們死活做什麼。”
百裡宏皌搖頭苦笑道:“家中尚有老母。”
一向寡言的百裡仲斐卻意外接了話:“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說什麼鬼話,你不回去?你讓你老爹怎麼辦。”百裡宏皌一臉不可置信。
百裡仲斐沒有理睬他,抱着他那柄破劍不再說話。
凡塵中人,有幾個了無牽挂,原是我唐突了。
我瞧着我的手指發愣,膚白細嫩,形若柔荑。
想我在世方城中本無牽挂,為何偏要受人脅迫,每每切膚祭血,讓那些小人得了快活。
說到底,不過是吃了姓氏的虧,受了道義的牽制。
我想我終有一日會厭倦這一切,将所有道義抛之腦後,到那時便是魂歸魂土歸土,膚發還于父母,自此塵間兩清。
想到此處,我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把小刀,用它刺破自己的三根手指,指尖向着水面,讓血彙到一起,流至湖中。
隻需三滴藍血,便可使世方城的城門開啟。
湖中映出一團光束,那光束破開小舟前的霧氣,慢慢彌散慢慢變大,在霧氣中就像一扇打開的門一樣。
小舟向着白光劃去,直至完全進到白光裡,我們周身仍然是一團混沌,但也不過片刻,眼前突然一亮,再睜眼時便能瞧見面前的奇景。
眼前是一座島,島中就一方高聳入雲的山,山上盤着一座城,城中的屋宇倚山而建,盤覆而上,直至最高處金色屋頂的殿宇。
那便是世方城,仿若一條盤山的巨龍靜靜蟄伏于此。
我看着山間雲霧中若隐若現的城,心中感慨萬千。
神曾贈福祉予百裡,然爾等好大,今世方存于凡塵未知處,乃神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