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隆九年,宮中選秀之日,一名秀女大舉訟書自焚,言其本是庶民,不在選秀之列,被泉州高官威逼利誘進京,近年泉州軍妓大多良民出身。
她舍己身以求公道,皇帝遂派遣女官下泉州,行程過半,女官暴斃,此事一出震驚朝野,恰神威将軍裴玄朗班師回朝,皇帝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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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年春日,泉州邊境前的小縣城荒郊,有一匆匆忙忙的身影跌跌撞撞。
足下的道路泥濘非常,雙腳一重一輕,使她跌入泥坑之中。
沈時溪手腳都有輕微的擦傷,按理說膝蓋擦傷,小腿上卻傳來更為劇烈的疼痛,不過她沒有時間深究,身後馬蹄狂踏的聲音逐步逼近。
“不好,他們追上來了!”
破皮的手臂強撐着地面奮力起身,要繼續逃,才起了半個身體。
身體蓦地騰空,腳離地之際痛楚減損些許,心中驚恐萬分。
四肢在空中撲騰兩下,纖腰被一隻有力的臂膀圈住,傷口觸碰到冰冷的铠甲,摩擦幾下鐵衣邊緣竟嵌入肌膚。
沈時溪忍不住叫了一聲,手腳齊用去打那罪魁禍首,但是都無濟于事,她就像一個物件被他輕易地拿捏住。
她心中叫苦不疊,她不明白自己是犯了什麼王法,這個将軍沒事兒追她做什麼?
昨晚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破廟休息,這混賬東西帶着一大堆人把破廟團團圍住,同在破廟裡的二十多個乞丐也沒有幸免于難,這些官兵讓他們洗臉。
破破爛爛的寺廟圍滿了士兵。
輪到她時,這男人一見她就不由分說地直接命人将她抓了起來,無論她怎麼求饒就是不肯放,由于瘟疫才過,她假裝病情複發,一時間無人敢靠近她。
半夜守軍較為松懈,她便趁機逃了,沒想到他們如此窮追不舍,不到半個時辰就追上來了。
沈時溪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身上的傷口已經模糊了,男人還是一臉兇相。
“不是,你到底誰啊?”
他冷眼掃過來,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立即放緩語氣,
“不,不……将軍,我不認識你啊!我犯了哪條律法啊?”
她抱着手求饒,自己一路上都很小心,她确定自己沒有得罪什麼人,希望這個冷面煞神可以網開一面,放她走。
“你還是個男人就跟我回去,再有拖延,我軍法處置。”
什麼?男人?!沈時溪腦中“唰”的一下,白茫茫一片,這說的是她?
她從上到下、裡裡外外,就是個女子啊,發髻雖然亂了,也還看得出來是個女子。
嘴角微微咧開,眼睛眯成一條線,這簡直是她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将軍您真會說笑。”
沈時溪拉住馬鞍,固定自己的身體,深吸一口氣。
“将軍,您不會看不出來我是男是女吧?”
她一手扶着馬,一手将淩亂的碎發繞至耳後,“将軍,您再看看?我是女子啊!看看我的手,一個繭子都沒有。”
軍營中的士兵長期打仗,手上一定有繭子,她不同,雖說在家不受寵,到底還是個富家小姐,更何況男女體格不同,他擒住自己這麼久難道就看不出來?
這人莫不是眼睛不好使,人看着倒是模狗樣的,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怕是個軍中混子。
她張開手,手心破了皮,傷口和着不少的污泥,手指纖長,指頭旁側稍稍鼓起,手心中也有。
沈清筠眼睛鼓起,伸手揉揉眼皮,一定是自己看錯了,她怎麼能有繭子呢?
手指彎曲,繭子頂着指腹,這是實實在在有的。
“不可能啊!我,怎麼,怎麼……”
裴玄朗不打算同她廢話,将人拉到馬上,坐在自己身前,二人臉龐擦邊而過,她吓得一動也不敢動,這人要做什麼?
“來人,拿水來。”
一個與她身形差不多的小兵遞了一個水壺,他接過水壺,似乎是要遞給她。
看這樣子,誤會是要解除了,這水理應是給她的,可是也沒必要共乘一匹馬吧。
陌生男女面對面坐在馬上,是個什麼道理。
“多,謝将軍……”
手還沒夠到水壺,這男人強制讓她坐在馬上,從兜裡取出一張白淨的帕子,沾濕水幫她擦拭傷口。
沈時溪:“……”
這到底是放還是不放啊?
她身體向後仰了仰,“将軍,我能走了嗎?這種事情不勞煩您了。”
裴玄朗一眼都沒有看她,擦完手心擦手背,力度很輕,不怎麼疼。
最後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那被血沾濕的襦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