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蘇也不知道為啥自從她跟那婦人交談完以後,沈厭看她的目光忽然又變得有點奇怪。
這個奇怪倒也不是指什麼不好的方面。
但就是莫名地讓她覺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還有點不習慣。
落蘇快速地回想了下以前出現的這種沈厭直勾勾看人的情況,一般都是沈厭起殺心了想刀人了。
雖然她感覺這次的目光沒有以前那麼嚴重?貌似好像也沒有以前那樣發冷發寒?
但落蘇還是快速地把沈厭這次的行為也歸為了想刀人這類,并且在心裡很快下了判斷,這婦人以前肯定欺負過沈厭。
隻是沈厭瞧着現在人已經被自己放走,他又不可能追上去砍人,這才看她的眼神都讓她有點腿軟、想打抖。
落蘇隻能裝作什麼都沒察覺到的樣子,試探性地換了個話題:“今天太陽也大,我看前邊有一家茶館,要不然我咱們進去歇歇?”
說是歇歇,但其實除了讓沈厭休息一下,落蘇還有其他目的。
這家茶館開在傅明嶽家旁邊不遠的地方。
在她托人傳過消息後,傅明嶽也讓那小厮随了話回來,說自己會坐在這家茶館的二樓,隻要三公主能帶着沈厭從門前經過就好了,他就已經滿足了。
落蘇本來其實起的也是讓人遠遠看上一眼的念頭。
但聽傅明嶽這麼一說,又覺着這說法着實讓人憂傷。
這不正好一路走走聊聊,廢了恁多口水,進下茶館喝茶也不會太突兀,于是落蘇就毫不猶豫地提出想法,說進去休息一下。
沈厭沒說話,隻是随着落蘇手指指的方向,掃了眼她說的那家茶館。
結果這麼一掃,還真讓他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記憶。
這是傅明嶽以前最喜歡的一家茶館。
上輩子他就是在這裡,找到了腿已經跛了的傅明嶽。
傅明嶽見到他像是不敢置信,轉眼又老淚縱橫:“你的臉怎麼這樣了?”
他伸手想碰他臉上縱橫的疤,被沈厭偏了下頭躲開。
傅明嶽的話音都在抖:“仲斯明明告訴我你過得很好,已經被放出去了……”他轉瞬像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你難道是因為沒了這張臉三公主才——”
話還未說完,外面忽然響起了馬蹄的肆虐聲。
傅明嶽再顧不得說什麼,隻推了下沈厭,想把他往茶櫃底下藏:“你快躲好,城破了……蠻夷人殺進來了!”
“……”
傅明嶽的滿目悲怆、還夾着關心焦急的神情,與此刻落蘇試探性的語氣混在了一起。
沈厭看着那座就跟傅明嶽府邸開在一條街的茶館,心底忽然産生了一種懷疑。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落蘇紅腫的手腕上。
那是落蘇執意為他要個“沈公子”的稱呼時,被那婦人打的。
他轉念又想到了那聲“很漂亮的淚痣”。
落蘇那理所當然的,帶着笑的,還有點與有榮焉的得意樣子,便跟着浮現在眼前。
沈厭在心底冷笑了一聲,對着面前這個還在等他回答的落蘇點了點頭。
嗯,歇歇。
他倒是要看看是哪種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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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蘇在得到沈厭肯定的答複後,立馬歡天喜地領着二人進茶樓去了。
一坐下後,落蘇的眼睛就開始到處亂瞟。
尤其是見到這一樓大堂都是人來送往的,更是有了主意。
她朝自家侍女打了個眼色:“诶清英,你覺不覺得這一樓有點太吵了?”
清英被自家殿下拙劣的表演逗得想笑,但配合性地點了下頭:“人來人往的聲音是有點大。”說到這,她做作地歎了口氣,“要是能有個安靜點的地兒就更好了。”
落蘇聽到這話猛地拍了下大.腿:“這還不好辦。”落蘇站了起來,“我現在去找掌櫃問問有沒有好點的包間。”
小二此時也過來招呼客人了。
落蘇忙讓人上了點茶水瓜子花生,然後扔下一句:“那你們先喝着,我就先去啦。”一下溜沒了影兒。
而随着落蘇的離開,清英确認人走遠後,先前臉上一直維持着的笑意一下消失了個幹淨,她看着面前的人,神情一點點染上凝重:“沈公子,我們可否談一談?”
清英其實早就起過想跟沈厭聊聊的心思了。
但自從那天過去後,殿下幾乎跟沈厭成了連體嬰,基本沈厭走哪兒殿下跟哪兒,再加上她的雜務過多,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适時機,這才拖到了現在。
沈厭聽見這話,也從原本盯着落蘇背影的狀态裡轉過神來,他輕飄飄地掠過清英目前的眼神,嘲諷道:“現在倒是不裝了。”
清英被沈厭話裡的諷刺說得一怔。
随即她的眉眼更冷了,她盯着面前對坐的人,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了自己的結論:“你果然不是原來的沈公子。”
清英其實同原來沈厭的接觸并不算多。
特别是當他被三公主抓回來囚禁後,那位沈公子便把她也看做了三公主的走狗。
而好不容易找到能代替謝乘風人的三公主,自然也把沈公子看得很嚴,以至于她隻能在四下無人的時候,偷偷摸摸地進去給人些方便。
唯一做得過火的一次,大概就是在沈厭受到第七次鞭戒之後。
她看見少年人遍體鱗傷,眼裡的光還差一點點就要熄滅的時候。
說不清她到底想到了什麼,可能是想到了自己。
清英跪到了三公主腳邊,說:“公主,這人再打下去怕是要廢了,不如先讓太醫替他治治傷?”
三公主俯視着她,像是要把她看穿。
盯了她許久:“那依清英你之見,你覺得哪位太醫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