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再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男子懷中,那人一襲金雲玄裳,臉上帶着一副鎏金假面,看上去十分詭異。
他動作輕緩,撫摸着她如瀉長發,四目相對之下,一眼望穿假面之後的瞳眸,隻聽他疏朗的聲線蕩在碧宇中,“你終于醒了。”
重光坐起身,“修羅族?”
他擡手擲出一道火光,将四隅之内的金碧燈台豁然點亮。
螢火之光驅散了周遭的氤氲,那男子站起身俯視她,“不錯,我是修羅。”
他走向雕梁畫壁前,雙手一展,壁畫之内“咔咔”幾聲,是金器咬合的聲音。
壁畫之上有姿态美豔的飛天,還有一座潑天宏偉的生死之輪。
重光走上去細瞧壁畫之上的圖騰,整體輪圖大緻看上去約有三尺高,猶如凸起的浮雕鑲嵌在牆壁中。
上有閻摩鬼王手持大輪,輪上分為四層圓圈,輪中又分為六個隔斷,每一個隔斷層代表着六道。
上三善道為天青色,下三惡道為褚黑色,輪中演變芸芸衆生,是輪回之内的苦海無邊。
重光目光所及,大為震撼,“這便是傳說中的生死輪?”
那男子隻是微微一笑,他一掌按在石壁上,周身聚攏煞氣之時,隻見生死輪由大變小,一聲金器脆響,他将壁畫上的生死之輪,吸在了掌中。
重光被吓得後退一步,“你什麼癖好?生死輪是用來鎮守幽冥府的,一旦失去封印,如果裡面的妖魔鬼怪被放出來,難道你要負全責嗎?”
“旁人我不管,我向來是個癡人,我終身隻為你負責。”那男子說完,便一道黑影遁去了。
“負...負什麼責,喂!你把話說清楚再走?”
那男子的聲音回蕩在幽谷之内,“南鬥注生,下去是忘川,北鬥注死,跨過一片水域便是枉死城。重光,經年已久,咱們後會有期。”
她遙遙向北一望,便是橫亘在兩座山澗之上的三塗橋,橋下有一汪河川,應是通往枉死城唯一的路徑。
無論落入忘川,還是沉魂譚下的枉死城,陰陽兩界都不是為神為仙者喜聞樂見的所在。
重光打算尋找長月和庚辰的蹤迹,她走向空曠的十字口,雙手撚出一道追行決,指尖靈光如同一蓬煙霧,瞬間便消弭散去。
她連撚了三次,卻不知怎的總是被一股強大的靈力所抵消。
“算了。”她頹敗地垂下袖袂,如今隻有賭上一把,照着那神秘男子所說,她跳下三塗橋,遊水前往枉死城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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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光徑度沉魂譚,随着一道杳杳冥冥的河流彙入了北鄷陰川,遊至潛水處,竟發現河面花影橫斜,煥爛的蓮燈十裡漂紅,煞是昳麗殊色。
月夜幽昧,并蒂的蓮燈徜徉在河川裡,和着悠揚的梵呗笙歌,将整座枉死城圍繞。
隻是岸畔上有青色的晦暝,銀宮金阙被迫披上了厚厚的墨色,一派黑郁之氣惘如摧城。
重光遊近岸畔時自河中冒出頭來,迎面立着一個男子在岸畔等她。
他長身玉立,蒼色绡衣的郎君,一頭青絲長發,相貌碧玉無痕,生得容朗潔淨。
他煦柔一笑,向河中引袖接她,“府君派我前來特邀仙子。”
纖纖玉手搭在他的手上,“你莫不是那盜走神器的地蟒精?”
男子咯咯地笑,“仙子,怎說盜那樣難聽?我隻借來一用,用過了自然是要還回去的。”
他見重光略有遲疑,又笑着拱手道:“末學柳檀溪,見過仙子。”
重光見他似無惡意,伸手搭着他的寬袖登上了岸畔。
地蟒精見她裙衫濕答答的略顯狼狽,随手幻化出一套黑帔青衣,拿給她穿戴在了身上。
“仙子來至枉死城,也算是走了鴻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