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回到芳醪一夢,把門關上,雙手抱着自己躺在榻上。
洛凝罵自己的那些話是深深地回蕩在自己的耳邊,她不願回想,捂着自己的耳朵,輾轉反側。
可眼前浮現出原書女主的臉,她的眼神破碎且絕望,滴落的淚也瞬間滑落臉龐,似乎還落在重光的臉上。
重光不禁在自己臉上摸了一把,想擦去那一滴眼淚,卻發現指尖幹澀,什麼都沒有。
重光驚得一下坐起來,拿起案幾上的一瓶楊梅酒,仰頭灌了幾口,好似酒壯慫人膽,她一邊啜着酒,一邊蹭着步子,意識之中已無力自控,打開房門一徑竄入了清琅宮中。
殿内燈火流光,一道煙霭突然從窗外飄進來,流火與暗青色的池水交彙,倒影在長月的臉上,仿佛晶瑩的琉璃粘稠在他的臉上。
長月不動聲色,閉目養神地泡在池中,“飲酒了。”
重光立在帷幕後不語。
“喝多了酒,若覺得失态,現下回去還來得及。”
重光伸手挑起紗,走到池邊,依舊沒有說話。
“來看我沐浴的?想不到你還有這個癖好。”長月雙臂搭在池邊兩側,“過來,讓你一次看個夠。”
重光說:“你雖靈力高強,不過你受傷了,我見你幾日未走出這清琅宮,就覺得你傷的不輕。”
重光趟入池中,她拔出簪子在掌中豁出一道口子,猩紅的血液瞬間布滿掌中,長月沒阻止,重光緩緩貼近他,将血掌按在他那燒灼一片的胸口處。
長月苦笑,“我還是比較希望你是專程深夜來看我沐浴的。”
“不要小瞧猰貐獸,就算是大羅金仙被他傷到也要調息數日,更不要說你如今這個樣子了。”
長月一說話,唇角溢出鮮血,并不在意地擦掉了,“我如今什麼樣子?”
重光無奈,而且是很無奈,她不得不掐住他的下巴,鼻息之間有他熟悉的龍涎香,她的唇貼上去,唇與唇之間近的不能再近,她張開嘴,将腹中供養内丹,拆分為二,将另一半内丹渡入了他的口中。
绫緞一樣的青絲,緬曼長瀉,散着華蕪之香,随一股芬馥香氣,偶爾飄徊,幽幽地,寤寐在他心上。
長月雙眸漆黑如墨,反手按住她,“拆丹是邪法,你不要命了麼?”
“你救過我三次,除去我幫你救洛凝的那次,算來還是你吃虧,我向來不願與誰相欠,嘉祉草的事我一直記在心上,三千年對于凡界來說很漫長,可在神界卻是一刹那翻為一念,一刹那翻轉為一瞬。我隻是突然感悟,時常覺得仙生忽如寄罷了,我們為神為仙終歸都要魂歸混沌,若想長長久久的留在這三界,便要學那大羅金仙,佛祖爺爺一般,直指西歸,回過身來再去渡那萬千的幽幽衆生。”
長月穿上外衣,“你不要把嘉祉草的事放在心上,我所做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願。”
重光說是,“你是心甘情願,這一切都在你提前設好的思慮中,你這條龍城府心極重,你讓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落入你的圈套裡。我問你,如今你要何時帶我去修羅界找回靈根?”
長月轉過帷幕,坐在殿中,“待洛凝接任玉虛峰掌教之後,我必将你的靈根奪回來。”
重光從池中走出來,臉色有些蒼白,“洛凝接任掌教之後,你便會回到天君身邊了吧?”
長月見她濕衣裹身,指尖一撣,将她的濕衣打幹了,“現如今你的半顆内丹在我體内,我要抓緊趕回天界找司命,想個折中的辦法,一則我不會堕仙,二則将這半顆内丹完好的還給你。”
重光與他對坐,笑問:“算起來,今夜咱們倆說話是最平和的一次了,以後不會再同我雞吵鵝鬥了吧?”
長月呷了一口茶,有意避開她的眼睛, “看心情。”
帳内黑透如稠,隻餘有玉案上的一盞燈台,她二人靜靜對坐着,重光微擡起眼,正好迎上他的雙眸,兩下裡眼波灼灼,登時簇得長月心頭嬌顫,那是一種怦然。
此時,系統彈出聲音【宿主,長月對您的好感度到達60%,當前開始進入信任階段,建議主動緩和關系,繼續提升好感度。】
殿内很靜,就是因為太靜,就連似有若無的喘息之聲都能清晰可辨。
她的手指從月海紗袖中尖尖一露,是那樣的清冷徹骨,半晌才忽然聽到長月啟口:“你如此在意我的生死,本君不會讓你失望。”
重光聽了,不以為然,“我隻是擔心你死了,沒人幫我去找靈根。”
殿外隐隐傳來玃如的呼喊聲,顯然很是急切,“上神,洛纓她,突然瘋魔了,洛纓看上去很不好,煩請上神前去一瞧。”
燈前的香蕪之氣,自一道氤氲消散而去,趁他晃神的功夫,重光再一次遁了。
長月不緊不慢地開了門,“不忙!洛凝怎麼了?”
玃如揖手道:“回上神,洛凝适才在房中瘋癫了,将滿屋子的瓷器全都砸碎了,這會兒已被我施了昏睡訣,還請上神前去瞧瞧。”
一路沿着遊廊來至步月軒,長月在洛凝的額間,觀探了她的元神,方才曉得是用了連缬花的火灼之氣,傷到了她的靈脈。
然而他又在她體内發現了一絲怪異的煞氣,像是邪祟侵體的症狀。
他一時不能判斷,遂将她一把攬起,一面囑托玃如,“我将洛凝帶去上界請醫王為她診治,你留下來看好玉虛峰,若有要務,立時傳訊。”
重光隐去身形,一路跟着他們來到步月軒。
見長月從屋中将洛凝抱出,她跑上去幾步,想着瞧瞧熱鬧,不想一眼竟見到洛凝手裡攥着她的鳳涅。
她心生不悅,忙順手去撈,隻見長月倏地使了真氣,一徑飛上了天界。
不曾想到鳳涅未拿到,自己竟被真氣逼得現了身。
玃如見到她立時愣住,“重光?你怎會在此處?隐身可是玉虛峰的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