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被他捏在手上,聽他的話,乖乖落定在棋局上,都未有十全十的把握功成身退。
因為棋子的命從來都是由執棋者決定的。
若他下了棄子的心思,那瓶解藥隻要通過□□手藏一藏便可。
蘇意歡起身撩開簾子走到門外。
她昏了快一整日的光景,這下個沒停的雪,竟是終于肯消停了。
幾個小厮拿着掃帚将雪掃到路邊。
看着從前潔白無瑕,被文人詩客頌得天上有地上無,宛若天地至純至善之美的落雪,過了季節,不過一捧髒兮兮惹人煩的泥濘。
蘇意歡竟然生出點傷春悲秋的感念來。
她終是過了她的季節,再做不得那破落院子裡,無憂灑脫的沒心肝。
蘇意歡走了兩步,心裡越發不爽快。
她當時戳蕭楚卿的臉蛋到底是為哪般?
怎麼不擡手狠狠扇幾巴掌過去。
*
進了書房,蘇意歡規規矩矩朝蕭楚卿行了個禮。
“夫……”蘇意歡想了想,最後還是将稱謂咽了下去,“你喚我來,是有何事?”
“你先坐下,待我将手頭的事情處理好。”蕭楚卿頭也不擡。
蘇意歡摸不清他的意思,但他叫她坐,蘇意歡也不跟他客氣,直接搬了個圓凳到他書案旁邊坐下。
然後蕭楚卿就停了筆。
毛筆頓在半空,不上不下,蕭楚卿冰冷帶刺的目光從筆尖斜飛出來,刺向蘇意歡。
蘇意歡瞥見了,又是渾身一僵。
她在心裡頭直呼,天老爺,老天爺!背上汗毛根根乍起。
這……
這又是要做什麼?
蘇意歡覺得自己的頭好像又有點暈了。
她黑漆漆的眼珠子骨碌一轉,幹脆順勢擡手扶住了太陽穴,“诶喲”一聲。
“啪嗒。”
蕭楚卿把筆放下,骨節分明的手擡起,慢慢地,慢慢地離她越來越近。
蘇意歡呼吸一滞,立馬從椅子上彈起來,趔趄後退一步。
“我……我有點頭暈。”
“你若是有話要同我說,不若還是改日吧。”
蕭楚卿的手停在半空,微微擡了些頭。
蘇意歡垂下眼皮,盡力不與蕭楚卿對上視線。
眼下她自然是恨不得趕緊跑走的,但蘇意歡怕蕭楚卿大發雷霆,惹來更嚴重的後果,所以想看看他的臉色再行事。
“手,拿過來。”蕭楚卿發話。
蘇意歡眉頭皺了皺,又困惑了。
看過蕭楚卿身邊桌邊都沒有刀劍一類的物事,她才遲疑着,走上前,緩慢地把手遞過去。
蕭楚卿的手大她兩圈,三指捏着她的腕,輕輕用力将她往他身邊帶。
蘇意歡不依。
他便又說:“過來些。”
蘇意歡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再犟下去,随蕭楚卿牽着,向他靠近了一些。
蕭楚卿将她的手平放在桌上,擡起來一翻,三指搭在她的脈上,又發話,“坐下。”
蘇意歡看着蕭楚卿筋骨清晰的手,明白過來了,
原來他是要給她診脈啊。
蕭楚卿這是終于良心發現了?
曉得先前喂她毒藥是他的不是了?
蘇意歡忽然有些欣慰,老實地坐在那,心安理得得接受蕭楚卿的“忏悔”。
隻是……
蘇意歡這個姿勢有些不舒服,偏她不肯靠蕭楚卿更近,來讓自己好受些,時間一長,便哪哪都不得勁。
說來蘇意歡覺得也是蕭楚卿的問題,他都摁了這麼許久了,還是沒診出個所以然,讓她坐的這般累。
蘇意歡不自覺生出點不信任,低下頭,打量蕭楚卿的神情。
他到底會不會啊?
許是蘇意歡的眼神太過直白,蕭楚卿落在她手上的視線擡了起來,随即松開了手,兩指拎着她的衣袖,将她的手從他的桌案上移開,手指随意一點,
“坐去那邊,将桌上的燕窩吃了。”
蘇意歡一個激靈移開視線,抱好被蕭楚卿扔下來的手,思忖了一下方才蕭楚卿表現出來的一系列行為,還是決定不問蕭楚卿她的脈如何了。
她覺得他大抵是不會的。
先前暈倒砸到蕭楚卿前,蘇意歡還是看到了他臉上的驚慌神色的。
想來事到臨頭,他也有些後悔的吧。
如今不過是裝裝樣子關心她,以此來向她道歉罷了,那燕窩就是他裝模作樣行醫開的藥。
畢竟要他正兒八經向她低頭,那簡直是天方夜譚,賠了她蘇意歡百條小命都換不來的。
不過啊,他這朽木已然算是有了丁點可以雕琢的生機。
蘇意歡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在梨花木桌上發現一個瓷碗,便走過去,坐下,捧起碗,握着勺子攪了一下。
就算她再沒見過世面,看這燕窩的成色,她也知道是上好的。
正好肚子裡空着,不吃白不吃,她舀起一勺預備入口。
燕窩冒的熱氣熏到唇舌間,仿佛都嘗到了甜香味。
蘇意歡卻突然頓住了。
餘光裡,她瞥到方勵黑色的勁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