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外人跟前,他們兩人就是夫妻,是怎麼都清白不了,劃分不了界線的身份。
蘇意歡知道沒必要費這番口舌,幹脆一手掩唇,做作地擋了擋幾乎快笑不下去的臉蛋,垂下眼,讓别人看來她是羞怯不好提及的模樣,糊弄過去便是。
此番遮住了大半張臉做的戲,在旁人眼裡倒是逼真。
等蘇意歡再一擡眼的時候,便見得尚衣使一副什麼都了然的神情。
她朝蘇意歡行了個禮,“陛下發話叫咱們為夫人趕制幾身衣裳,卻沒說定數。反正咱們分司平日也閑,見夫人與公爺甚是恩愛,情意感天動地,這才喚醒沉睡昏迷了許久的公爺,算是佳話。微臣便命人多為夫人制幾身衣裳帶回去,也算是微臣借了陛下的光,借花獻佛,為夫人恭賀新婚之喜了。”
尚衣使這話,讓蘇意歡聽着是順耳又不順耳。
不過這麼一瞧,外頭關于她和蕭楚卿這樁婚事,當真是什麼說法都有。
蘇意歡想了想,覺得他們身上發生的事,也确實值得一個衆說紛纭的待遇。
畢竟一個重傷昏迷了半年的人,成個婚便能蘇醒痊愈,這是寫在話本裡,都會叫人不自覺咂摸回味幾下的事情。
但能因此多得幾件宮中制的新衣,她自是欣喜,甜甜笑着點了點頭。
蘇意歡又試了幾件樣式不同的衣裳,尚衣使便命人來為她仔細量身,又擺來花樣冊子,命人上了點心甜酒,叫蘇意歡一邊享用一邊挑選。
蘇意歡憑着習慣,選的淨是些溫柔淺淡,帶些俏皮的花樣。
雖說都很适合蘇意歡,但尚衣使見了,實在沒忍住,撺掇着想讓蘇意歡試幾件豔色的衣裳。
“夫人雖如江南女子,婉約靈動,可要我看,夫人唇紅齒白,試過這些正紅的,寶藍的衣裳,未嘗不出挑。”
蘇意歡向來是随紀雲岚的風格穿衣的。
叫她穿紅衣,蘇意歡一時也是不适應,但見得尚衣使那般熱切的模樣,她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将杯中最後一點百花釀飲盡,便換上了尚衣使挑來的那身正紅的衣裳。
尚衣使拍手,啧啧稱贊,眼裡不住地流露出欣賞來。
但身上的紅丁零當啷晃入蘇意歡的眼中時,卻無端叫她有些不安,她從不穿這樣豔麗的衣裳,想她上一次穿紅衣,還是孤身嫁入英國公府的那日。
那種總以為自己要小命不保的感覺随着衣領攀扯着喉嚨。
蘇意歡還沒站到女使們捧來的銅鏡前好生打量,便喚湘雲來替她換下來。
尚衣使在一旁投來十分期待的眼神,“我瞧着夫人實在是很适合這樣的顔色,做夫人身上這件衣裳餘下的布料,正巧夠再制一身,不若夫人便添一件吧。”
實在是耐不住尚衣使的熱情,蘇意歡僵笑着應下了,“嗯。”
“不過這件倒是不急,你們慢慢做,先前我挑的其他幾身,若是能盡快趕制出來,還勞煩尚衣使差人送去我府上。”
尚衣使連連點頭,直以為蘇意歡這是十分滿意她的眼光呢,要她将這一身紅色的衣裳做得盡善盡美,“是,微臣定竭盡全力,叫夫人滿意。”
*
後頭念着時辰差不多,蘇意歡起身預備到約定的地點去找蕭楚卿。
她站直踩到地上時,發現雙腿無端有些發軟,一股暈眩的勁直直往腦門沖,還是湘雲扶了一把,蘇意歡才沒有趔趄。
蘇意歡也沒有想到這百花釀的後勁會這麼大,入口時,她隻覺得順滑爽利,百花的清香蜜甜,卻又不叫人膩味,不自覺便實打實地喝了兩壺去。
若是吃食,蘇意歡是貪香貪辣,貪重口味。
但若是這樣的點心茶飲,卻又是再貪戀甜味不過,偶爾連茶裡,都要灑幾粒糖進去添味。
蘇意歡這時還算清醒。
但保不齊過一會她會做出什麼丢人的舉動,于是她趕忙抓緊了湘雲的手,同尚衣使點點頭道别,想往外頭去,吹吹風清醒一下。
她們走到門口,也沒細看那低着頭的宮女,是否還是先前公孫權派來的那位,覺着衣裳發髻都是一樣的,行的也是一樣的禮,便直接跟着她走了。
誰知外頭的冷風也沒把蘇意歡吹醒,反而熏得她雙頰紅撲撲的。
湘雲見蘇意歡這副醉意慢慢上湧,目光迷離的模樣,有些不安,“等會要去見公爺,意歡你這副樣子,不會惹得他不開心吧。”
蕭楚卿這名字比冷風還要管用些,蘇意歡一個激靈清醒了不少,眼睛瞪大了來,
“沒事,那百花釀的後勁雖然大,但我發覺了,它的酒勁是溫和的,是慢慢上來的那種,待我徹底不省人事,恐怕也早到府裡了,到時候你隻管拖着我回房,我說什麼你直接捂嘴便是,想來是沒有會冒犯到那尊大佛的機會了。”
蘇淩曾經跟蘇意歡說過幾次她醉酒後的德行。
要麼安靜得過分,倒在哪就直接實誠地睡在哪了;
要麼就是乖戾得過分,一身牛勁要上房揭瓦,撒潑打滾。
湘雲怎麼聽怎麼都放不下心,眼下卻也沒有别的辦法叫蘇意歡清醒過來,無奈之下,她隻能念一聲,“但願吧。”
兩人一路說着小話,完全沒注意到前頭宮女将她們帶去的地方越來越偏僻。
也就是蘇意歡此刻醉得有些失去自制力,再管不住手,撓了撓頭頂那塊傷口,一時沒把握好力度,勁大了些,撓疼了,這才清醒幾分,看着眼前的地界,嗅出些不對勁。
“我們這是到哪來了?”蘇意歡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