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從她們的隻言片語裡,蘇意歡窺見了她在整個嶽甯的名聲,大抵怎麼都逃不出這幾句來來回回的掰扯,好壞摻半。
她眼下已然成了全嶽甯茶前飯後的談資了。
蘇意歡意識到這點,心跳得慌亂,像是有無數雙小爪子,在七上八下地抓撓她。
看着前頭的路,蘇意歡心中十分忐忑。
也不知道再往前走,她還會再碰見什麼。
于是她拉着湘雲繞過茶肆,跑到了一個角落裡,着急忙亂地擡起衣袖,對湘雲說,
“湘雲,帶我去找家鋪子,買件幂籬,或是面紗,面具……诶呀,随便什麼都可以,隻要能遮住我的臉。”
“好好好……”
湘雲早前也将那些婆子的話聽了去了,她知道蘇意歡一定是受不了的,早做好了同她上前一起将人罵一通的打算,她也是沒想到,一貫有理便絕不讓自己受委屈的蘇意歡,此次的反應居然是匆匆忙忙的跑開。
但蘇意歡慌張瑟縮起來,似乎真是被那些話紮疼了,湘雲也不好再說什麼,擡手挽住蘇意歡,去尋有這些物件的鋪子。
其實蘇意歡這樣,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敞亮的大街上,大家都是将手垂下去的,手裡若說是拿了什麼,那也要麼是油紙包的點心,要麼就是包好的衣裳,像蘇意歡這般,兩手擡起來用袖子遮住臉的,當真是再找不出第二個。
她的舉止怪異得十分惹眼,但凡一個人的目光掃過來,便少不得要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的。
蘇意歡眼下是做成了縮頭烏龜,看不到外頭的景象了,心裡好歹安生幾分。
湘雲獨自面對着這些打量,卻是有些受不了了,腳打抖,腿發軟。
可她如今是蘇意歡的眼睛,怎麼都不能垮,她盡力穩着心神,沒想到卻還是因為太過緊張,一時沒看路,踩着瓜果攤旁邊有些刻意掉落的果子,順着濕滑的泥濘地打了個滑,帶着蘇意歡直直撲到了水果攤上。
蘋果、橙子、木瓜,頓時間飛上天,滾下地,熱熱鬧鬧地來了出人仰水果翻。
蘇意歡和湘雲齊齊坐到了地上。
這回,倒是真的現場丢醜,叫人沒法視而不見,不品評談論了。
蘇意歡屁股疼得厲害,臉也燒熱起來,心卻蓦然一下涼了半截。
眼下衆人的言論嗡嗡嗡潮水蟲吟一般無孔不入。
蘇意歡渾像是被捅穿了,木讷地呆坐了一會,覺得面上的熱氣快要透過皮膚燒到裡頭的肉和骨頭,她再坐不住,立馬拉着湘雲起身,想要趕緊妥善地将此事處理好,再不往前頭走半步,隻管腳底抹油地往英國公府裡鑽。
她拍了拍沾了泥水的裙擺,努力整理出一副端正的姿态,同小攤老闆道了歉,并且表達出賠償的意願。
沒想到那穿着灰布襖的老闆竟是久久不回一句話,靠坐着椅子,雙腿大喇喇斜搭在桌上,頭一後仰,鬥笠往臉上一蓋,像是睡死過去,完全沒被她倆這炮仗一般的動靜鬧醒。
而旁側的議論聲不絕于耳。
“就是她啊……”
“她就是蘇意歡?”
“大抵沒錯,聽人說,是長得十分貌美的一位女子。隻是家世面前,樣貌實在算不得重要。”
……
“诶,那又如何,機緣巧合,人家終歸是做成了英國公夫人,這可是我們尋常百姓不敢肖想的事……”
——“切,什麼英國公夫人!什麼機緣巧合!”
人群裡,一位嗓門大極了的臃腫婦人,突然撒潑似的嗷嗷大吼,與周圍隻敢竊竊私語的格格不入,瞬息便引來了所有人的注目,她卻也不在乎,反而像是計謀得逞的樣子,擡高手揮動幾下。
“不過是英國公府原本打算買來,等着以後給英國公守墓,或是陪葬的賤命罷了,哪有你們說的那麼尊貴。隻是英國公一朝福大命大,醒了過來,這才有她今日全乎走到街上來的機會。”
“你們是不知道,有些人那爹诶,前些日子被人追債追得……啧啧啧,真是差點連褲衩都不剩,被人趕在街上又是打,又是罵的,丢人丢得嘞…那真是連我家棚子裡的雞都不如,過街老鼠罷了。”
“你!”
蘇意歡前頭還能忍,将什麼委屈都揣肚裡咽下去,隻管自己默不作聲地挨下那些酸楚,但一聽到婦人罵起蘇淩來,她全身的血一下熱得滾燙,在體内亂竄一通,直接叫她挺直脊背擡起頭來,死死盯着那位婦人,喊了起來,
“誰許你這麼說我爹的!況且我爹爹的賭債都還完了,你還在這裡碎嘴什麼!平白攀誣人嗎!”
那婦人隻管翻白眼,全然不怕蘇意歡,仰着脖子往旁邊一伸,又是繼續說道了起來,
“要我說啊,有些人運好,那也是遮蓋不住過往那些糟爛事的,如今不過是一朝得勢,可誰知那勢頭是不是你腳下的瓜皮,那水果攤不要的爛果,踩一腳能叫人飛上枝頭,可但凡到了頂,沒有踩實枝丫找地落腳的本事,那高處枝頭,到底是留不住的,最後少不得要落得一個摔得四腳朝天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