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
“你們家的菜品一貫是挑不出差錯的,隻是這個嫣柳醉,有一次我點了,隻幾段辣椒配着焯過水的柳葉,半點油星子都沒有,簡直是一道沒法吃的菜,緣何會在你家食單上?”
陸少安神情恍惚了片刻,收回食單,遞給後頭的店小二,笑着答:
“英雄所見略同。”
“我也覺着難吃,甚至這菜品的名字都甚是矯情。”
“不過就是這樣一道菜,于我卻有些非同尋常的意義。”
陸少安将話點到這裡就不肯再多說,低下頭,有些怅然的樣子,
“所以我不僅不會撤了它去,還想勞煩往後夫人多在外頭念叨幾聲我的嫣柳醉,若是碰到與我樣貌有幾分相似的,更是要同他提一下嫣柳醉。若是夫人能為我一改性子,潑辣地将人押來樊興樓,我就更是不勝感激了。”
蘇意歡了然,“陸公子在尋親?”
陸少安點點頭,
“隻是一直未曾得到故人的音訊……”
“唉……”蘇意歡瞬間生出點同病相憐的感慨來,“陸公子,今日相識,當真是緣分,不瞞你說,我也正在尋親。”
“哦?”陸少安說,“夫人若覺得我是值得托付的人,不若将你找尋的人的樣貌年紀,身形如何告知于我,往後我也替夫人留個心眼。”
一聽這句話,蘇意歡也顧不得先前的猜忌了,想着死耗子也是耗子,若是能多半分能叫她找到蘇淩的機會,她都要。
哪怕日後陸少安變了臉,叫她一手叫人一手交錢,賠得她傾家蕩産她也認。
蘇意歡當即便把蘇淩的大緻信息告訴了陸少安,怕自己說的不夠,還讓陸少安呈上了筆墨紙硯,要畫一副畫像出來,讓他往後去照着找。
雖然蘇意歡畫的認真,但事情逐漸有些不對勁。
原本兩人間唉聲歎氣,活像是吞了幾斤苦瓜似的氛圍,漸漸變得微妙。
陸少安在一旁,捂着嘴憋得好辛苦,終究是沒忍住,低下頭,歎氣笑了笑,
“那個……恕在下冒昧,隻是……我實在想問,世上,當真有……能長成此番模樣的人嗎?”
蘇意歡筆一頓,擡起頭離遠了些打量,渾身一僵,悻悻收了畫紙,揉成團,對上陸少安柔和的微笑,忍着尴尬,扯了扯嘴角,
“想來……是不能夠長成這樣的,憑誰家的父母也沒本事将孩子生成這樣。”
于是尋親一事,議到此處,兩人便不約而同地打住了。
……
後頭他們又就尋親的事情,扯到了蘇意歡要學釀酒開鋪子的事情。
陸少安直接放話,“若是夫人開了酒樓,我樊興樓一定做第一位大客戶。”
也不知道陸少安這一通算是客套,還是發自真心,反正蘇意歡聽着心裡是好受多了,想着往後自己做生意也能有人幫忙照顧,像是有了着落一般,松了口氣。
倒是湘雲一直心不在焉的,蘇意歡拉着她的手,一直給她夾她喜歡的菜品她都渾然開心不起來,直到湘雲突然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想讓陸少安送她們回府,陸少安也答應了以後,她才開始低頭吃菜。
将人送回家這件事,其實對于剛認識不久的人來說,彼此之間都是冒犯,更何況蘇意歡如今還嫁為人婦,這要求便更是尴尬。
好在陸少安不是那麼計較的人,這一頓飯聊下來,蘇意歡也覺得與陸少安甚是投緣,之前說要提防着他的心眼,也幾乎不剩半點。
用完飯後,陸少安叫了馬車來,他在外頭騎馬跟着,蘇意歡在裡頭坐着,他們逛遍了東街的酒樓,買了酒曲和幂籬,待回到英國公府,已然是酉時了,天邊昏昏沉沉的暗了下來。
英國公府門口,蘇意歡和湘雲下了馬車,再次謝過陸少安。
陸少安騎在馬上,忍俊不禁,“這怕是我陸少安一生中,聽過最多感謝與抱歉的一日了,耳朵倒是有些起繭子了,不若夫人說些别的,叫這繭子消磨下去。”
蘇意歡笑着,“公子想聽什麼?”
陸少安拉了拉缰繩,穩住馬,“過幾日得了空,一定再去樊興樓尋陸公子,吃批切羊頭去。”
蘇意歡點頭應下,“好,我一定會的。”
“我若是得了空,定然再去尋陸公子。”
*
霁雪軒
方勵裝作無意,拉了喬梨,低聲将剛才這番在門口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喬梨也不知道方勵為何要将這種算不得什麼的事情,以這般稀奇的語氣說出來,“夫人安全回府不就成了。”
“是啊,是一位豐神俊逸的公子将其送回的呢,兩人還在門口有說有笑,真别說,你還真别說,咱們夫人笑起來真是好看。”
方勵前言不着後語地回着話,伸長了脖子,餘光瞥向蕭楚卿那頭,生生看到蕭楚卿手裡的字,橫飛出長長的一捺。
他猛地一下拽住了喬梨的衣袖,用力向下扯了扯,嘴張開來,深深地倒吸一口氣,渾身通透得像是某一竅瞬間被擊開。
“怪不得先前罰我家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