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意歡聞言,面上的笑容瞬間有些維持不住了。
陸少安看在眼裡,趕忙解釋,
“但我陸少安從來都不是在流言蜚語裡認識人的貨色。别人的嘴裡,隻能說出别人自己想聽的話。”
“從前她們說夫人你不識禮數,刁蠻任性,還青臉獠牙,可我今日一見,”陸少安做出一副打量的架勢,“倒是全然跟他們嘴裡的不一樣呢,夫人真乃是天仙下凡,花容月貌。”
“所以不妨留着我這小小鬥笠遮住面容,省的這美貌叫往來路人瞧見了,生了觊觎之心,徒惹禍事。”
陸少安的話很是中聽,蘇意歡終于是再繃不住,笑了起來,将鬥笠重新戴好,“那我便也不同公子推脫了,待湘雲給我買了幂籬來,我再将鬥笠還給公子。”
說着,蘇意歡拉了拉湘雲的手。
誰知湘雲竟是讷讷的,魂魄出竅了一般,也不知她方才瞟到的那處有什麼,直待蘇意歡叫了好幾聲,她才像是猝然驚醒,看了過來,“怎,怎麼?”
蘇意歡好奇湘雲這反應,想要回頭瞧個分明,卻被湘雲一把拉住。
蘇意歡:“湘雲你怎麼了?”
湘雲僵硬地搖頭,“沒,沒怎麼。”
陸少安不明所以,卻很大方地出來打圓場,“看來這位姑娘也是被吓得不輕啊。”
湘雲借勢說了下去,“是,就是方才……方才被吓着了。”
蘇意歡聽完,歎了聲氣,忽而有些愧疚。
她也就是今日才知道什麼叫人言可畏,一個勁地想着自己躲,未曾考慮過湘雲的感受,她拉住湘雲的手,
“那咱們趕緊動身去慶元齋吧,吃點糕點酒釀壓壓驚。現在就怕待會吃完了酒釀,再去樊興樓,得排很久的隊了呢。”
“樊興樓?”
陸少安很是意外,“夫人竟是準備去吃我樊興樓的酒菜?”
“對,我們要去樊興樓……”蘇意歡發覺陸少安話裡說的“我”,驚呼起來,“依公子方才說的,難道樊興樓是公子的産業?”
“正是。”
“那真是巧了。”
兩人對視着,哈哈哈笑了起來。
陸少安不住地點頭,“真是非常巧,咱們這不打不相識的,今日也算是緣分,便由我做主請客,還盼夫人賞臉,給我這個機會啊。”
聽到能吃一頓不花錢的飯,蘇意歡很是興奮地拽了拽湘雲。
湘雲卻是開心不起來,勉強地點頭笑了笑,卻覺得自己像是被火烤着,渾身不自在。
三人說笑着離開了。
……
瓜果鋪對面的茶樓裡,二樓正對此處的雅間,窗戶被推開來。
一張狐媚至極的眼睛壓低了些,頭稍稍探出窗外,盯着遠去的,穿着綠裙的湘雲,像是咬準了目标,有些不爽地笑了笑,兩指捏起茶盞,置于唇邊淺淺抿了一口。
“呵,小騙子。”
*
有陸少安做東,蘇意歡隻想要原來的批切羊頭,蟹肉包和七色素粥他都不依,非要蘇意歡将整個桌子點滿了才罷休。
陸少安早脫下了那灰布襖,換了一身裝束。
内裡搭紅色内襯,一襲黑色錦衣叫他愈發貴氣逼人,腰間配牡丹镂金躞蹀帶,看去活脫脫一個纨绔不羁的模樣,一張仿佛醒來,就要往秦樓楚館裡鑽,要靠脂粉香氣和醇厚酒香滋養的面容,偏散發出内斂的,謙和的氣度來。
蘇意歡有些微晃神。
想着先前在鬧市上聽到陸少安趕人時說的話語,要不是她親見着他的人,他的身段,她當真是要将陸少安認成是從小混迹市井,染了一聲煙火氣,吆喝着,精打細算着讨生計的普通小攤老闆。
蘇意歡突然間,強烈地覺得陸少安應當是個城府極深的人物,雖沒有蕭楚卿那般咄咄逼人的一面,怕是會有比蕭楚卿更狠的謀算。
陸少安不知蘇意歡心裡的想法,隻是見得蘇意歡這呆樣,在她眼前揮了揮手,“夫人?”
蘇意歡趕忙收回神,沖他笑笑,堪堪壓下心頭的猜忌。
管陸少安是不是笑面虎,至少眼下,她與他相處起來還算和諧,留個提防,交個朋友,想來也是無礙。
畢竟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陸少安将食單推到蘇意歡面前,食指點了點,“我做東家請客的宴席,沒得桌上隻有三道菜的場面,夫人還莫要下了我的面。”
盛情難卻,再加上蘇意歡心中有了那個定論,她便想着,萬一他們往後若是反目了,她定然是算計不過陸少安的,不如早早地在這些酒肉菜錢上同他讨債讨回來,日後在他這栽跟頭,才不算是虧,興緻勃勃地點了二十多道菜。
期間蘇意歡還看了看陸少安的神情,見他沒有什麼不悅,這才将最後五道菜一道一道地劃了圈。
後頭來人收食單了,蘇意歡沒忍住,指着菜單上一個奇怪的菜名問,
“陸公子,其實早前我早想找人問了,但從前我也沒人脈,不曉得去哪問,今日碰見你了,能否請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