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了巡鹽的差事,念着南邊或有根治沈庭蘭喘證的藥材,便直接帶着她一起去了。
誰知竟是遇上劫匪,叫她跌落懸崖——
到了此處,蕭楚卿不敢再多想,逼着自己叫回憶戛然而止。
不管從前是懷疑自己認錯了人,還是糾結自己對沈庭蘭到底是什麼情感,如今她因他而喪命,便由不得他矯情做作。
他愧對于她。
哪怕不是出于夫妻情分,他将她娶回,又連累她丢了性命,那就全是他做的不對。
望着畫裡氣質如蘭,笑得溫柔端莊的人,蕭楚卿被歉疚包裹纏繞得緊緊的,連呼吸都變得遲緩滞澀,隻有低下頭移開眼,這樣難受的感覺才會淡些。
隻是膝上那通體發白的瓷瓶又映入眼簾,忽然間變得有些刺眼。
蕭楚卿緩慢将它拿起來,在手心裡摩挲,而後又用力握緊。
說來,念着沈庭蘭曾于湖中誤打誤撞救了他的事情,這祛除瘢痕的藥膏,是他為她特制的。
那日她救下他匆匆離開後,蕭楚卿望着她逃走的背影,便發覺她肩上洇出了一條血漬來,也不知是不是她着急跳下橋的時候,剮蹭到了岔開的木枝,皮膚被生生劃傷了去。
蕭楚卿當即就從地上爬了起來,想要帶她去處理一下傷口,但才跑出幾步,伸手快要抓住她的肩膀時,又怕違背了承諾,她反過頭要生氣記恨他。
蕭楚卿這才終是打消了繼續追上去的念頭。
隻是想到那傷口沾了水,她一時半會或許又是找不着幹衣裳更換的,日後怕是容易留疤,回去之後,他便開始翻看醫書,又登門拜師,學了些醫術,才制成這祛疤藥膏。
後頭他娶了她,一直想同她說這件事,把藥膏給她,向她表明心意。
卻總有大事小事,叫他忘了這茬,到最後全然沒了機會。
想到此處,蕭楚卿閉上眼,心裡越發沉悶得厲害。
喬梨的聲音怯怯傳來,“公爺……那這衣裳。”
蕭楚卿睜開眼,想也沒想,這是聖上給她的賞賜,他沒有截下的道理,
“給她送過去。”
“是。”
“等等。”喬梨快走到門口時,蕭楚卿又叫住她。
喬梨回過頭,見得蕭楚卿那眉間似有化不開的愁緒,像是在與自己較勁,最後像是違拗不過什麼,他歎了一口氣,還是松開了手,露出裡頭躺着的瓷瓶來,
“順便将這個給她。”
喬梨接過,“這是?”
“祛疤的藥膏。”
*
喬梨給蘇意歡送衣裳過去時,她正在後院裡搗鼓着她的釀酒大業——往蒸好并且晾涼了的大米裡加入酒曲。
由着是第一次動手,蘇意歡做的并不多。
她擦擦手接過喬梨送來的錦盒,看着裡頭的衣裳,眼睛放出光,幾乎是一瞬間,便将原本打算好的,明天不去找蕭楚卿決定給改了。
雖說早起去賠笑這件事有些煩瑣,有些累。
但若是換上新衣裳,那便算不得辛苦。
蘇意歡同喬梨道謝過後,她又給她塞了個白瓷瓶。
說實話,有了先前那番教訓,現下再看到什麼瓶瓶罐罐,蘇意歡都是有些發怵的,心裡打了個激靈。
好在喬梨下一句話就說了,“這是公爺調配的祛疤的膏藥。”
蘇意歡接過,拔開塞子,低頭将鼻子湊過去,
“他調配的……那能用嗎?”
“連把個脈都那般費勁,顯然是個不會醫的,在這裝什麼。”
蘇意歡咕哝完兩句,在聞到瓷瓶裡的香氣後,愣了愣神。
她擡起頭,不信邪一般,憋了一口氣又用力低頭嗅聞了一下。
有些出乎蘇意歡的意料。
那膏藥的香味居然還算得上好聞,真是有些那麼個意思的樣子。
她塞好蓋子,将它收進袖筒裡,想到上次蕭楚卿裝模作樣搬弄他的醫術的時候,是為了同她示好,給她炖了燕窩粥。
這次又不知從哪重金購了這樣一瓶藥膏來诓騙她,是他自己調配的。
莫不是她剛剛在窗外發的牢騷被他聽進了心裡去,他也知道自家院子再挑不出什麼新鮮花朵來叫她摘,是打定主意要消氣了?
蘇意歡長長地呵出一口氣。
此一番折騰總算是到頭了。
——不過!
明日她還是要去找他的,
還是要換上一身漂亮的新衣裳,
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