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傾瀉在聖殿最高的塔樓上。小雲昭踮起腳尖，輕輕推開窗，夜風立刻拂動他銀白色的長發。

他向下望了望陷入沉睡的侍從們，小心翼翼地将象征聖子身份的金飾從耳垂取下，藏在枕頭底下。

"就一會兒。"他在心裡對自己說，細嫩的手指已經抓住窗外的藤蔓。

這些古老的藤蔓不知生長了多少年，盤根錯節地攀附在聖殿外牆上，正好成為小聖子秘密出入的階梯。他的白色睡袍在夜風中飄揚，像一片輕盈的羽毛，悄無聲息地落在地面。

雲昭從花園角落的石頭下摸出早就藏好的包袱，一件普通農家孩子的粗布衣裳。

他迅速換上，把顯眼的銀發塞進帽子裡，最後檢查了一遍四周，溜向聖殿圍牆下那個隻有孩子才能鑽過的排水口。

穿過排水口的瞬間，雲昭總會長舒一口氣。聖殿外是活生生的世界，有叫賣的小販，有嬉戲的孩子，有吵架的夫妻。

所有這些，都是被聖殿高牆隔絕的景象。

今晚，他像往常一樣溜達到貧民區邊緣的小巷，那裡總能找到些新奇玩意兒。可還沒等他拐進常去的那條街，一陣打罵聲就傳入耳中。

"肮髒的小老鼠！誰允許你在這裡乞讨的？"一個穿着絲絨外套的金發男孩正趾高氣揚地指使仆從踢踹蜷縮在地上的身影，發出陣陣刺耳的笑聲。

雲昭皺起眉頭，地上的孩子看起來比雲昭還小，瘦骨嶙峋，破爛的衣服遮不住身上青紫的傷痕。

他緊緊抱着一個幹癟的面包，任憑踢打也不松手。

"住手！"雲昭不假思索地沖了出去。

謝煜轉過頭，上下打量着這個突然出現的小蘿蔔頭，露出輕蔑的笑容："又一個不知死活的小乞丐。來人，教教他怎麼和貴族說話。"

一個侍從朝雲昭走來，大手像鐵鉗一樣抓向他的肩膀。

雲昭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手指碰到了藏在衣領下的聖子護符。

"我以光明之名，命令你們停止暴行！"雲昭低聲喝道，護符發出微弱的金光。

侍從的手停在半空，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謝煜也突然臉色發白，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

"你，你是……"謝煜的聲音有些發抖。

雲昭意識到自己差點暴露身份，趕緊壓下護符的光芒。他快步走到那個挨打的孩子身邊，蹲下身輕聲問"能站起來嗎？"

那孩子擡起頭，看到了一雙令他終生難忘的眼睛，淺金色的瞳孔，像極了春日的暖陽。

"不用你管。"孩子像被燙到似的慌亂地撇開頭，聲音嘶啞，卻因為牽動嘴角的傷口而皺眉。

雲昭不由分說地扶起他："我們得離開這裡。"

謝煜似乎從短暫的震懾中恢複過來，臉色陰沉"抓住他們！"

雲昭拉着陌生孩子的手，鑽進了錯綜複雜的小巷。

他對這一帶很熟悉，幾個轉彎就把人甩開了。

最後，他們躲進一座廢棄的小教堂，坍塌的屋頂讓月光直射進來，照在積滿灰塵的聖壇上。

"這裡安全了。"雲昭喘着氣說，然後轉向那個警惕的孩子，"我叫雲昭。你呢？"

沉默良久，對方才低聲回答："楚琅。"

"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楚琅搖搖頭"沒有固定地方。"他猶豫了一下，補充道，"面包是給妹妹的……她生病了。"

雲昭的心揪了一下。他從随身小包裡取出幹淨的手帕，輕輕擦拭楚琅臉上的血迹，"你妹妹在哪裡？"

"死了。"楚琅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上周的事。"

雲昭的手停住了。月光下，他看到楚琅眼中沒有淚水，隻有深不見底的絕望。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楚琅剛才那麼拼命保護那個已經幹硬的面包。

那可能是對妹妹最後的紀念。

"我很抱歉。"雲昭輕聲說，手上繼續小心地清理楚琅的傷口，"你還有其他家人嗎？"

楚琅搖頭，突然抓住雲昭的手腕"你為什麼幫我？你想要什麼？"

雲昭沒有掙脫，隻是真誠地看着楚琅漆黑的的眸子"因為沒有人應該被那樣對待。"

楚琅怔住了，慢慢松開手。

雲昭注意到他的指甲縫裡全是泥土，手腕細得能看見骨頭。

"你得吃點東西。"雲昭把包裡剩下的水和食物拿出來，"給。"

楚琅盯着食物看了很久，突然搶過去狼吞虎咽。

雲昭靜靜地看着，等他吃完才開口"以後每個月的這一天，我都會來這個教堂。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在這裡等我。"

楚琅擡起頭，月光下他的表情半信半疑"為什麼？"

雲昭笑了"因為我們可以做朋友啊。"

遠處傳來鐘聲，雲昭一驚，破曉前的第一遍鐘，他必須回去了。

"我得走了。"他匆忙站起身，把包裡所有的銅币都倒出來塞給楚琅，"這些你先用着。下一次，我會帶更多食物來。"

楚琅握着錢币，眼神複雜："你……到底是什麼人？"

雲昭俏皮地眨眨眼："一個朋友。"說完，他轉身跑出教堂，銀白的發絲在月光下一閃而過。

當雲昭氣喘籲籲地爬回塔樓時，天光已經大亮。他剛換好睡袍，房門就被推開。

"聖子殿下，您醒了嗎？"是祭司的聲音。

雲昭迅速把髒衣服塞到床下，裝作剛醒的樣子揉着眼睛："早安，祭司大人。"

祭司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扇沒關嚴的窗戶。

雲昭的心也随着他的動作高高擡起，好在祭司并沒有發現，他隻是随手關上了窗戶，“早安，窗戶記得關嚴，小心生病。”

就這樣，雲昭開始了他的雙重生活。

平常，他是高高在上的聖子，背誦經文，練習禮儀，接受萬衆敬仰。

每個月的固定一天，他偷偷溜到廢棄教堂，教楚琅讀書寫字，分享自己省下來的點心，聽楚琅講述街頭巷尾的趣聞。

“噗呲，然後呢？那個姑娘找到了她的意中人嗎？”

楚琅愣愣地看着笑彎了眼的雲昭，月光透過高窗灑在雲昭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銀邊，仿佛不是凡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