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疫的消息很快傳回京城。
不等燕靖昭整理好手頭的資料,當天下午,陛下急召輔政大臣進宮,六部尚書全在禦書房外等着。
燕靖昭趕到的時候,裡面已經摔了三個杯子了。
禦前宮人屏息凝神,生怕惹了皇帝不快,王承剛從殿内出來,看到是燕靖昭來了,眼睛都亮了。
“睿親王,您可算來了,陛下就等着您呢!”
燕靖昭微微颔首,身後的小太監捧着明黃聖旨,他側身避讓,意外發現王承的袖口翻開了,裡面隐隐有什麼東西。
燕靖昭不動聲色地擡頭:“公公這是要去傳旨?”
“是,”王承擦了擦自己額上汗珠,“楊相病倒了,奴才還得趕去太醫院呢。”
燕靖昭見好就收:“公公辛苦。”
說完,不等宮人推他進去,自己就先行離開了。
留下小太監不知所措地看着王承,王承恨鐵不成鋼,木柄重重敲在了小太監的帽緯上:“糊塗東西,還不好好伺候!”
小太監和王承交換了個眼神,連連鞠躬求饒,王承擺足了姿态,一打拂塵而去。
門裡和門外完全是兩種氣氛。
一進禦書房,燕靖昭就察覺到了裡面壓抑的氣氛,小皇帝坐在上首,臉色陰沉,地上跪着的是吏部尚書,正戰戰兢兢地等候發落。
一時間落針可聞。
燕靖昭的到來,像是在平靜的湖水裡投下一枚石子,官員們紛紛起身見禮,連皇帝也緩和了面色,道了句:“皇叔來了。”
“臣來遲了,”雖是這麼說的,燕靖昭卻沒有一點不好意思,他轉頭看向輔國公,“國公爺也來了。”
被他點到名的向伯真愣了下,當即開始表忠心:“承蒙陛下重用,微臣在朝堂上才有一席之地。”
小皇帝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燕靖昭心下明了,不再插言。
小皇帝心中暗罵‘老狐狸’,可一時之間也拿不出什麼證據,隻能冷處理:“今日諸位愛卿都在這裡,朕隻問一個問題,時疫之事,應當如何?”
整個禦書房又安靜了下來,衆人面面相觑,最後又歸于平靜。
小皇帝的眼睛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到燕靖昭的身上:“朕記得,皇叔曾有過處理疫病的經驗,不如皇叔說說?”
“臣奏請陛下先将災民集中起來,分批隔開,再派遣太醫研究療愈方子,以此來延緩蔓延速度,直至徹底解決。”
“皇叔說得有理,但是……”小皇帝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國庫撥不出那麼多了,西北那邊,皇叔也知道。”
小皇帝的聲音越說越低,似乎是為了印證他話語的真實性,戶部尚書也站出來确認真實性。
“朕想問問,皇叔當年也經曆過一次疫病,那時候,您的主帥是怎麼處理的這種情況?”
燕靖昭很想問問到底是誰告訴皇帝這樁事的,介于那場戰役被記入了史冊,他将這話默默咽了下去。
前任主帥早已病逝,在場諸大臣中,他又是唯一知道内情的。
可真要說出來……
燕靖昭默了默回道:“陛下,當年的法子有些極端,并不适用于眼下。”
小皇帝卻不依不饒:“什麼法子總要說出來,才可評估其作用,皇叔不能如此武斷啊。”
燕靖昭看着他,在對方倔強的目光中,反問道:“臣鬥膽一問,陛下可知,最後我們是如何獲勝的?”
“當然,太傅教這段的時候,還特意提及過呢,簡直是上天賜福,”小皇帝十分驕傲,“幾乎是同時,對方也爆發了時疫,十戶九空……”
說到最後,小皇帝突然頓住了,任誰也能明白,這件事最後的定義,就隻能是史官筆下的那般。
天降祥瑞,如有神助,上天賜福。
燕靖昭将目光投向戶部尚書:“譚尚書,國庫真的一點都拿不出來了嗎?”
分明是很正常的語氣,譚尚書卻在偷偷觑了一眼之後,整個人冷汗直冒:“回禀王爺,能拿出一些的。”
“能拿出來就好,”燕靖昭收回了視線,對着小皇帝道,“陛下不必擔憂,剩下的,一個皇商的名頭,想必有的是富商願意慷慨解囊。”
“現在,重要的是治療時疫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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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夕陽西下,衆人才從禦書房出來。
燕靖昭和向伯真走在最後,殘陽的映照之下,早上飄的雪花早已不見,紫禁城的主要宮殿和官道之上是不允許有雪的,燕靖昭也沒辦法從中推測太陽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王爺,”向伯真叫住了燕靖昭,“小女在府上可還安好?”
燕靖昭颔首:“王妃很好,勞嶽父挂心。”
“不敢當不敢當,”向伯真連忙推辭,“小女素日愛擺弄草藥,與尋常閨閣小姐并不相同,王爺能海涵至此,已是皇恩浩蕩了。”
在這個時候,特意提及向晝雪會辨别草藥……
即使是已經知道向伯真并不在意這個女兒,此時也不得不替向晝雪寒心,這是生怕害不死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