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棠梨在沉木香中醒來,入目是繡着暗紋的錦帳,腕間翡翠镯已被擦拭幹淨,泛着溫潤的光。
她試着起身,背脊傷口撕裂般疼痛,卻不及心中翻湧的恨意。
“小姐,您可算醒了!”臨雨驚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眼眶泛紅,滿是擔憂與心疼。
這些天,她衣不解帶地守在溫棠梨床邊,就盼着她能早日蘇醒。
溫棠梨在昏昏沉沉地時候忽然想到,溫晉應該不會讓她死才對,上輩子,自己的婚事也是剛及笄的時候定下的。
溫棠梨扯出一抹虛弱的笑,輕聲說道:“别擔心了,臨雨,我好着呢。”
上一世,溫棠梨也總是被安上各種莫名其妙的罪名,然後被帶到祠堂實行家法,以示懲戒。
慢慢的,她開始活得小心翼翼,變得越來越畏首畏尾。
“對了,我昏迷的這段日子,府内可有什麼消息?”
臨雨湊近,壓低聲音說道:“老爺被裴府的人商議後,回來就一直臉色陰沉,和夫人關在房裡密談了許久。具體的,老奴打聽不到啊。”
溫棠梨微微皺眉,裴府和溫府根本沒有交集啊。
來的人,也不是裴硯之。
奇怪,她為什麼會想到裴硯之。
還有前世裴硯之為什麼會因為她的死亡而哭得那麼悲傷,為什麼會不停地跟自己道歉?
今世的裴硯之現在不過才志學之年。
臨雨接着說:“還有,最近府裡來了不少神秘的客人,都是在夜裡偷偷進來的,也不知道和裴府的事有沒有關聯。”
溫棠梨陷入了沉思,她總覺得這件事背後隐藏着一個巨大的陰謀,還有上一世的那個刺客。
想到這裡,溫棠梨的心髒總會有一瞬間的刺痛感。
她必須動起來,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為自己找到一條出路,保全自己。
臨雨從袖中一枚褪色的荷包。
“不負小姐所托,東西,老奴找到了。”
那是江夫人臨終前塞給她的,内裡藏着一把古銅鑰匙和一本賬冊!
“小姐,”臨雨忽然擡頭,談到經商時整個人容光煥發,“這本舊賬冊記錄着京城三間綢緞莊的收支。隻是……”
她聲音漸低,似有難言之隐。
溫棠梨眸光微動,指尖握緊:“隻是什麼?”
臨雨道:“上月西街掌櫃來報,稱有人在鋪子裡見過老爺的親随。老奴暗中查訪,發現這些年鋪面收益,七成都被劃入溫府公賬,那些店鋪光是活着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該死的溫晉!
溫棠梨問:“那這把鑰匙是什麼?”
“這……老奴也不知道。”
這幾日,溫棠梨安心在院落中養傷。
溫棠梨倚在藤編軟榻上,膝頭攤着本《貨殖算經》,晨光穿過枝葉,斑駁落在泛黃紙頁間。
臨雨跪坐案前,鎏金算盤撥得噼啪作響:“小姐且看,這蘇州生絲賬目,表面每擔十二兩,實則暗扣了三成水漬損耗。”
溫棠梨指尖劃過朱批,忽地蹙眉:“若按此法,淮南春末囤糧時,報的‘鼠耗’豈非也能作假?”
臨雨撥珠的手一頓,眼底閃過激賞:“小姐通透。當年夫人便是憑此揪出三家掌櫃,追回白銀千兩。”
月色入戶,溫棠梨将白日所學皆抄成冊鞏固學識。
溫棠梨将冊子擲于案上:“嬷嬷,我要查溫府公賬。”
臨雨大驚:“小姐這是要……”
“父親既用母親嫁妝鋪路,”她摩挲着腕骨上的翡翠镯子,“我便掀了他這青雲梯!”
溫棠梨看向臨雨,“我想去綢緞紡看看,那些産業是母親留給我的心血,絕不能就這樣毀于一旦。”
溫棠梨緩緩起身,于房中來回踱步,朱唇輕啟,“我也想借着這個機會,學習一下如何打理生意,以後也好守護好母親留下的産業。”
臨雨聽聞,沉吟片刻後,微微颔首,輕聲勸道:“小姐所言極是,隻是您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獨自外出抛頭露面,恐有不妥。”
溫棠梨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溫婉笑意,如春日暖陽般和煦:“正因如此,明日便要勞煩嬷嬷替我遮掩一二,切莫叫旁人知曉此事。”
“這如何使得!”臨雨滿臉驚惶,連忙擺手,語氣中滿是焦急,“小姐,萬萬不可一人獨自外出。老奴定要陪您一同前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您若是再有半分差池,老奴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無顔去見夫人呐!”
溫棠梨堅定地搖了搖頭,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決然:“嬷嬷,此事斷不可行。你若不在府内,那些人必定會起疑心。屆時,咱們的計劃可就功虧一篑了。嬷嬷隻需在府中,一口咬定我在屋内安心養傷,一如往常,便不會出什麼岔子。”
“況且,他們尚不知我此番出府,如此一來,我去綢緞坊,便能知曉當下最真切的經營模樣。”
臨雨似乎有些無可奈何,隻一味地往溫棠梨手裡塞銀子。
翌日,天色才微微泛白,溫棠梨便已輕手輕腳地起身,借着窗外透進來的稀薄晨曦走到鏡台前。
她伸手拉開雕花的妝奁,從中挑出一套極為素淨尋常的粗布衣衫,這衣裳顔色黯淡,款式簡單。
接着,她從一旁的錦盒裡取出一塊靛藍色的頭巾,将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盡數包裹起來,幾縷碎發被她随意地扯出,自然地垂落在臉頰兩側,為她增添了幾分煙火氣息。